尤堇薇好奇地问:“为什么?”
女孩捏着烟头笑,揶揄道:“你想纹哪儿?穿成这样一点儿不露,纹了也看不到。”
正说着话,紧闭的大门有了动静。
站立着的年轻姑娘们朝门口围拢。
悉悉索索一阵响动,门内探出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来。
男人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道:“陆老板今儿不上工,各位散了吧。”
他摆摆手,又把门关上了。
“又不上工,倒霉。”
“一个月能上两回都是好的,算了回吧。”
“吃锅子去,冻死了。”
几声抱怨,人群渐渐散了。
原本的热闹像阵烟,被风一吹就散了,眨眼门口就只剩了她一人。
尤堇薇对着门口拍了张照,去胡同口的面馆吃了碗面,又重新返回胡同里。这家纹身店应该就是陶映冉说的那家,她们口中的“陆老板”大概率是她要找的人。
雪下了一早上,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再踩上去已经能显出脚印来,她在门口来回踱着步,思绪跟着步子变得极其缓慢。
她是外婆带大的,这些年外婆身体愈发地差了,平时念叨起往事,说这些年唯一的遗憾就是弄丢了当年外公给她的玉镯。
玉镯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这几十年不知经历几番辗转,没想到真有下落。
思绪浮沉间,“吱呀”一声响。
门又一次打开了。
男人嘟嘟囔囔的,语气哀怨:“一天天的,每天都来这么多人。哥,你要真不想接活儿,干脆挂了牌子,让他们别来了,反正你要去邺陵,你不在这几个月还得我来收场,我……”
话语戛然而止。
男人和门外的尤堇薇大眼瞪小眼。
倏地,门内传来一道倦懒的嗓音,低低哑哑,语气带着极大的不耐烦:“让你开门了?”
男人磕磕巴巴地应了,飞快关上了门。
许是因为慌乱,门没关紧,留了一道缝隙。
透过门缝,尤堇薇瞥见一道身影。
男人躺在躺椅上,身躯自由舒展,两条长腿交叠随意放置在脚蹬上,毯子从头盖到尾,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脚踝和冰川灰的发色。
许是注意到异样的视线,男人忽然转头看来。
尤堇薇心里一慌,下意识往右侧闪躲,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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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尤堇薇提前半小时到了工作室。
天气冷,工作室还没什么人。
她和前台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去了茶水间。纤白的双手从毛茸茸的袖口钻出,捧着热茶,刚抿了一口,门口传来响动,回头看去,是陈姐。
“早上好,陈姐。”
尤堇薇弯唇对她笑。
陈姐本就不好意思,见她这样乖巧有礼的模样更是为难,但一想到要去南方过冷冬,有两个月见不到孙子,她心一横,柔声道:“小尤啊,你年纪轻轻,不但手艺好,点子又多,林老师总是夸你……”
她拐了几个弯,一来一回总算寻着机会把事说了。
尤堇薇闻言,怔了半晌:“…去邺陵?”
陈姐唉声叹气:“大过年的,我儿子媳妇能不能回来还不知道。要不是担心孙子没人带,我肯定不能向你开这个口。小尤,你看你方不方便,不方便也不碍事儿。”
尤堇薇指尖蜷缩,轻声道:“我考虑一下。”
陈姐一看她这态度,顿时喜上眉梢。
她们同事半年,谁都知道尤堇薇温柔好说话,她应了声立马准备去向老板报备,只要尤堇薇愿意,别的都好说。
陈姐走后,茶水间只剩下尤堇薇。
杯子里的茶水渐渐没了热意,微凉的温度提醒着尤堇薇她已近四年没回邺陵了。
自从父亲去世,外婆被接到洛京疗养,她便停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从年到尾,再也没回去过邺陵。
这一日到了傍晚,尤堇薇接了个电话。
疗养院打来的,看护外婆的护工说这阵子外婆精神不太好,总是提起她,让她注意保暖。
护工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只有一个信息。
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尤堇薇紧捏着手机,脑子里一时是玉镯,一时是那胡同里的男人说“反正你要去邺陵”。
陆老板要去邺陵,且要呆上一阵子。
那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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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五早上八点,尤堇薇到了机场。
许是因为愧疚,陈姐把机票升到了头等舱。
空姐帮她放好行李,见她只穿着大衣,又贴心地拿来一条小毯子。
尤堇薇温声道谢,而后拿出速写本。
她的座位靠窗,晴光洒落。
纤细的手指握着只铅笔,纸上落下光影。
做她们这行的,就是要善于观察。
老师曾说过,要仔细、耐心地观察大自然,才能做出浑然一体,让人真假不辨的仿真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