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也没有情绪。
如果前来拜祭的那个人是之涵,老太太是否会用其他情绪待之?看到女儿回来祭拜,老太太在九泉之下,是否会满心欢喜,是否会笑起满脸的褶子?
转眼间暮雨已经18岁了,我养育他14年,每每看到他,心里就沉甸甸的,它一日日下坠,以至于演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阿瑛,我今生负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方之涵。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高考作罢,此生不入C大校门,不遇之涵,更不曾认识你。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依然会离开你,只因我和你在一起,却对方之涵充满了负疚感,苦了你,也苦了我……
你不曾知道,暮雨他其实是之涵的孩子。
我在孤儿院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暮雨那么小,他就那么孤零零的坐着,我心里实在是太难过了。
你幸福,百年之后,我也可以告慰此生,但之涵呢?
我是否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方之涵,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还能再见,我想告诉之涵,暮雨也好,暮雨哥哥也罢,他们都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暖的孩子。
对了,暮雨哥哥……
老太太临终前告诉我,暮雨还有一位双胞胎哥哥,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无法找到那个孩子,听说养父母家境殷实,都是好人,那个孩子想必也不会受多大的苦。倒是暮雨,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如果你是我,面对两个孩子互生情愫,你会怎么做?如果你知道实情,你会允许两个孩子相爱吗?
……
不知不觉,晚霞沉默,天色已暗。
萧潇的面容隐藏在隐晦的光线里,再然后被一寸寸的吞噬殆尽,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她的心在激烈的跳动着,胸腔里压着一口气,呼吸艰难。
莫老太太的女儿叫方之涵,方之涵是暮雨和苏越的母亲。
方之涵?
哪个方之涵?
此刻的萧潇,她承认自己完全懵了,她反复想着她所认识的方之涵,试图和父亲笔下的方之涵联系在一起。
其一:融信方之涵和父亲、母亲都是同系同学,属于故交。这一点和父亲落笔内容吻合。
其二:融信方之涵是南京人,父亲笔下方之涵也是南京人。
其三:年三十机场邂逅融信方之涵,言谈间方之涵说她回南京是为了祭拜父母;那天,她去给莫老太太上香,坟前花束纸钱,足以说明有人前来拜祭过……
萧潇呼吸止了。
她不敢置信,但心里却有一道声音疯狂咆哮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遇见,其实都是一种命运
苏越是2007年7月来到中国C市的,期间跑了许多城市,住风格不同的旅馆,游览古迹名胜,闲逛老街长巷……
有关于旅途体验,他可以坐下来说上好几箩筐,那么旅途行走的人,平时最怕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生病呶。
介绍人原本定居南京,但人到晚年,被儿女接到了外地居住,等苏越风尘仆仆的赶到外地,又被告知一家人启程去贵州走亲戚。
山路崎岖,苏越坐在拖拉机后座,途中遭遇了一场中雨,全身湿透不说,手机起初是没信号,淋了雨之后更是完全开不了机。
一路奔波,总算是见到了介绍人,但苏越却被高烧袭击,大年三十深夜盖着厚厚的棉被,全身仍是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从初一到初四,苏越感冒加重,每日昏昏沉沉的睡着,睡得天昏地暗。初五,介绍人和苏越一起回南京,路上又吹了风,当晚在酒店里咳嗽了一夜,初六那日因为和介绍人有约,挣扎着起了床。
苏越随介绍人去了出生医院,介绍人和莫老太太交情其实并不深,得知莫老太太早已去世,可谓是百感交集。
“老太太也是通过别人方才找到我的,听说我识人多,就想让我留意看看,看是否有家境殷实的夫妻膝下无子,想要领~养孩子。这种事多是费尽波折,熟人介绍熟人,最后就找到了你的养父母。我见到莫老太太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不见你的双胞胎兄弟,老太太说孩子是她女儿的,属于未婚生子,生下后,为了女儿的将来,孩子不能留在身边,只能送人抚养。若非这样,我哪敢牵这个线啊?膦”
苏越开始彻查莫老太太的女儿,那是一个泛起凉风的黄昏,“方之涵”三个字带着岁月积压的尘埃,就那么猝然的扑面而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向来身体健康的苏越,他在初九深夜静静的躺在床上,体温39度,他抬起手臂搁置在眼睛上,不仅额头出了汗,就连眼睛也开始出了汗……
……
方之涵是苏越和暮雨的母亲,事情尚未完全确认,萧潇不便在傅寒声面前说起这事,只能装在心里起伏不定。
那天是2月19日,傅寒声掐好了时间,萧潇午睡醒来,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说是让萧潇去附近超市买几块牛排,他晚上回来有意给她做西餐吃。
从超市回来,锦绣园门口,有一辆黑色汽车被拦截在外,警卫正例行公事,仔细盘查对方的身份。
萧潇止步,提着购物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个人。
车主是苏越,消失若干天之后,在这天下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知道他是来找她的,尽管他什么也没说。
“傅太太——”
警卫眼尖,率先发现了萧潇,陪着笑脸道:“这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但傅先生之前有交代,为了避免媒体……”
苏越见萧潇出现,没有理会警卫的话,直接对视萧潇的眸:“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阳光下,苏越神色疲惫,气色也不太好。
萧潇点点头,她能从苏越的眉眼间感受得出,这趟寻亲之行,可见苏越并非是无功而返。萧潇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购物食材,对苏越道:“稍等片刻,我把食材放在家里,一会儿就出来。”
苏越点头。
萧潇没有请苏越去锦绣园,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觉得那样做不太好;苏越眼见萧潇提着购物袋,若他有绅士之举,本该帮她提到家里,但他并没有出声,只因他听出了萧潇的话外之音。
十分钟。萧潇把食材放进冰箱,然后上楼拿了父亲~日记的相关复印件,跑步出了锦绣园。
锦绣园一角,苏越座驾停放了那里,不待萧潇走近,苏越已经打开了副驾驶车门:“上车说。”
萧潇上车关门,问起苏越正事:“有结果了吗?”
“嗯。”苏越取出相关调查文件递给萧潇。
萧潇不急着看,而是把手头复印件交给了苏越:“这是我父亲生前写的日记,上面有提起你和暮雨的身世,你也看看吧!”
车内静寂,只有萧潇翻阅文件的哗啦声,她看了几页,眉头微皱,转脸看着苏越时,苏越正看着窗外,喜悲不明。
良久沉默之后,苏越说:“潇潇,我想见一见方之涵,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
萧潇打电话给方之涵,电话里没有提及苏越,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咖啡厅。
那天下午,C市天空里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看起来软软的,像是被调皮孩子随意扯动的棉花糖。
方之涵前来赴约,本是笑容满面,但她后来看着相关文件,她的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间炸开了,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旋地转,文件从她手中滑落,死气沉沉的蛰伏在了桌面上。
她是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财阀,这样一个女人出席酒会,一身晚礼服,
tang端着酒杯矜持微笑时,必定是艳压群芳。但这日,她哆哆嗦嗦的抽了一支烟点燃,刚抽了几口,就有侍者走了过来:“女士,这里不能抽烟。”
方之涵不理,又抽了一口,耳边再次传来侍者的为难声:“女士,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