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特别的景致自然十分引人注目,周围的百姓不自觉地空出距离,偷偷打量这个吃了一路的小姑娘,也让百步之遥的柳奉圭一眼就看到了她。
柳奉圭本以为参加婚宴那夜的狼狈已是极糟糕的事了,谁料过后的两日更叫他苦不堪言。
本朝虽不兴榜下捉婿的恶习,但他这个寒门探花还是太惹眼了,品貌俱佳、孑然一身,实在是赘婿的上上人选。
光这两天他就已经相了黄门侍郎王大人、都水使者赵大人两家的独女,二人分属太子、四皇子阵营。虽是初入仕途,但他心如明镜,选谁都是站队,都是卷进无休无止的党争,这与他忧国恤民的入仕初心相悖。
今日上午在府衙国子监祭酒也差人前来探询,听闻他的小妹年逾二十还未出嫁,也相中了他。
这两日新官上任本就事忙,下了值还要相亲,疲于应付的柳奉圭拖着劳困的身子步行回家,巧合目及言斐专注油饼仿佛享受绝世美味的模样——
他觉得有些可乐,忍俊难掩竟笑出声来,这一笑将连日来的心头环绕的郁气都驱散许多。
夕阳西下,暮鼓敲响。
各个小食摊主开始收摊,行人们纷纷加快了归家的脚步。
吃完最后一口油饼的言斐再抬首,原地四顾心茫然。
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许,迷路了……
不远处柳奉圭看她没头苍蝇似地四下乱转,心想她该不是不识路吧,这里距离她家也就三盏茶的脚程。
只见言斐非常审慎地左右环顾一番。
左边!一定是左边!
身后的柳奉圭面无表情:完全跑反了……
还没等他出声提醒,言斐绕进巷子里瞬间就没了影儿。
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又是同僚妻妹,不能真的放任她一个小姑娘走失不管,柳奉圭想了想提步追了上去。
七弯八拐下言斐走进了一个逼仄的死胡同,阴暗的角落里竖着块巨石,那石头足有半人高,寻常人根本搬不动,想来是修筑用的废弃石料。
当她刚想返身离开时,巨石动了动,在地上磨出克拉克拉的响声。石头被人完全挪开后,底下是仅能容纳一个孩童宽窄的地洞,一个身材瘦小面容阴鸷的男人从地底一跃而起。
其人一身短打灰衣,左胸胸口一朵银线绣制的莲花隐隐泛光。
一出来看见有人,他毫不犹豫地从靴筒掏出一把匕首向言斐袭来。
电光火石间言斐立即将怀中的艾窝窝掷了出去,借着艾窝窝的掩护,变了个小石子用法术加成狠狠打向他的膝盖。
灰衣人哀嚎一声向后倒去,后脑正好磕在身后的巨石棱角之上,轰然倒地,深红的血液自脑下慢慢洇开。
言斐本意只是想伤他一下好有机会逃跑,现下失手闹出了人命官司她也害怕极了,顾不得去捡艾窝窝,转身就要跑。
小巷的另一头,是柳奉圭逆着光手持烧火棍的高大身影。
言斐抿嘴愣住,心里慌的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他是不是看到我用法术了?要不干脆直接把他打晕?
就在这照面的一瞬,柳奉圭忽然觉得巷壁的墙突然高大,鼓声消弭,风也停滞,寂静在这阴湿逼仄的小巷升腾起来,迎在言斐脸上的光晕慢慢移动,渐渐清晰……
在这奇妙的弹指间,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姑娘的梨涡好看,比百城万卷还要好看。
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着对视。
言斐生得虽美,但实际在勾魂摄魄的狐狸精玉千娇身边从未得到过更多的目光。
但凡见过玉千娇的,七七八八都会为她倾倒,恰而柳奉圭是那不为所动的十之二三。
那日婚宴柳奉圭也是见过她们姐妹俩的,匆匆一眼,只觉妖气太重,再联想到易长空为了求娶姐姐的荒唐行径,深感美色惑人,愈发不喜。所以即便当晚与妹妹有一次误会的“亲密接触”他也恪守礼节没有多看一眼。
现在回想起心中竟隐隐觉得遗憾。
在言斐犹豫要不要动手之际,柳奉圭终于回神,赶紧撇开手里的烧火棍,暗自懊恼:怎么每次见她时他的形象都这么窘促……
抛开脑子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柳奉圭先是去探了探灰衣人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亡,看到他左胸的莲花暗纹神色一凝,又去看了眼洞口确保暂无危险。
回来大致扫了眼言斐上下,判断她完全无碍后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他赶到时灰衣人已经拔刀相向,他只看到言斐扔了一团东西出去,一瞬的功夫灰衣人就倒地不起了,难道是什么护身暗器?
看来他什么也没看见,言斐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摸摸后脑勺,指向另一边角落里一个滚满灰尘的小包裹,“我用刚买的艾窝窝砸了他一下”,又指了指灰衣人脚边极不起眼的小石子,语气无辜纯良:“然后他就自己踩到石头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