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他接电~话的时候还很平静,但握着话筒的手指却在一点点缩紧,然后话筒从手指间脱落下垂,另一手中端着的水杯“砰”的一声砸落在地。
耳边嘈杂声响起,一片混乱,好像程昱在他耳边着急问道:“阁下,您怎么了?”
是啊!他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良久之后,他沉沉开口。
他平静无波,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转身,他扯了扯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当他跟白素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个孩子会围着他一声声的唤他“姐夫”,那个孩子叫秦川。
——姐夫,我长大后也要当特种兵,以后帮着你一起保护阿姐。
——慕少卿,我阿姐哪一点儿配不上你,你竟然要跟她分手?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是6918号警卫员,从今天开始我将报效国家,报效国民……
慕少卿仿佛听到宿命在他身体里狂笑不止,他知道此生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围着他,眼睛里冒出稀奇的耀眼光芒,一声声叫他“姐夫”了。
走出总统府的时候,他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眼睛有了刺痛感,似乎有液体无声滑落,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雪花砸到了眼里,太重,遇热融化,仅此而已。
前方有车辆等着他,他步履仓惶疾快,但地面太滑,身形趔趄,险些摔倒,他在这里行走无数次,像这样的狼狈还是第一次发生。
宛如一盆冰川雪水沿头浇下,他忽然止了步伐,距离汽车不到8米处,面对秦川的死,他望而怯步,步伐再也无法迈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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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岚想,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爱恨的话,是不是会过得很轻松。
当她趴在秦川尸体上失声痛哭时,有一种冷似乎在她身体里冻僵了。
莫珂死了,虽然那个坏丫头生前做了难以弥补的错事,但她毕竟跟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悲伤是假的。
但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人是秦川啊!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有恋爱、结婚,生子,人生有很多过程,他还没有来得及体验,就这么死了,让他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哥哥、姐姐们如何承受?
把秦川当弟弟看待的人,何止白素一人,还有他们,如今温岚握着秦川的手,她终于意识到徐泽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了,让他那么难过,情绪失落的,不是曲良武,而是秦川。
温岚很愤怒,她看着秦川的遗容,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流满面道:“我当初应该回头找找你,不应该丢下你,柏兰山那么大,那么冷,你一个人在那里该有多孤单啊?”
徐泽在一旁看着她,这就是温岚,还跟以前一样,这些年来好像周围的人都在改变,只有她还是老样子。
平时性情直率,在朋友亲人面前笑起来傻傻的,是一个天生有正义感的人,悲天悯人的性格与生俱来,能够把朋友的痛苦当成她自己的,甚至把朋友们的生死凌驾在她的生命之上。
除了朋友,如果社会事件太过令人难过,她也会感同身受,能够很轻易就动容。
如果说莫珂的死,以及后来发现的真相,让他们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的话,那么秦川的死,完全击垮了他们内心最柔软的东西。
“阿岚,你我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走过去,搂住了温岚的肩。
徐泽说的没错,温岚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很多时候,她都会事先想到最坏的结果,无非希望能够无时无刻,在任何突发情况下给自己保留最好的退路,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世上唯有爱恨没有退路。
她热爱这个国家,但这个国家却让她很失望,左右两翼纷争波涛暗涌,也许楚衍说的对,政坛需要全面洗牌,一次性剿杀才能恢复安定清明。
像这样的死亡事件,不能再发生了,她已经经受不起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
秦川毫无征兆的死亡,让她深受打击,饱受痛苦的同时,也让她忽然意识到徐泽对她的重要性。
跟她拥有一样想法的那个人还有徐泽,那天凌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秦川的卧室,在走廊里,徐泽忽然停下脚步等温岚,然后转身看着她,对她温声开口道:“阿岚,我们复合吧!”
没有干涸的泪,再一次决堤而出。
温岚站在灯光下,她已经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总之后来徐泽紧紧抱着她,声音竟有些发颤:“可能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当初热恋时应有的激情,可能你我只是习惯依赖彼此,但我想爱情到了一定程度,都是要转化成亲情的。”
最后,徐泽说:“虽然畏惧婚姻,但我想试试。以前觉得死亡离自己和身边人很远,但最近我忽然间觉得很焦躁,很不安。昨天看到一篇新闻报道,有个男人因为感冒去世了,在平原上无关紧要的感冒,却因为到了高原地带被夺去了生命。见到秦川之后,你来之前,我一直在回想这些年我们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想到最后,我忽然间觉得很难过,这种难过很莫名,我们长大了,我们成熟了,我们在现实中变得面目全非,身边在乎的人有人走,有人留。一个个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但我想,我是在乎你的……我早已把你看成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温岚忽然像个委屈的孩子,抱着徐泽,失声痛哭。
她想说,虽然之前她受了很多委屈,但在这一刻,悉数烟消云散。
在徐泽跟她说出这番话之后,温岚在想,做人有时候太认真的话,注定会让自己过得很累,也会让身边的人觉得很累。所以,她打算放过这些年对徐泽的怨,给他们一次重新呼吸的机会,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他早已长在了她的身体里。人生短短几十年,她不愿意再放开他的手,只要他紧紧抓着她,她就绝对不会主动松开。
此刻,她惟愿不多,只盼他们这些还留下的人,都能够好好的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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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到清晨六点,白素一直呆在秦川的卧室里,她握着他的手,静静的看着他,说他小时候的事,说他的优点和缺点,说他之前的糗事和带给他们这些人的感动。
白素说:“我的人生因为有你的存在变得很美好,所以我要谢谢你,让我遇到你。”
白素说:“贪念和私欲是痛苦之源。我们常常会被假象所迷惑,然后沉沦其中,但却忘了,那些***有时候就像橡皮筋一样,拉的越长,弹回来的时候打中自己就会越痛。你跟我们不一样,因为你活的简单,活的比谁都明白。”
白素说:“比起哭,也许你更希望我能笑着送你走。我一定是个狠心的人,我为你伤心,但却不容许自己一直被痛苦占据意识。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你放心,我不会放任你就这么离开人世,谁往你头上打一枪,我就往谁头上打一枪……阿姐不想杀人,是他逼我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死亡是唯一的救赎,我会紧紧的抓着它,不惜一切代价。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
……
回应白素的是沉默,但她知道她说的,秦川都懂。
一场大雪在夜晚悄然而至,它以决绝的姿态肆虐着整个天地,触目所望一片洁净,宛如初生婴儿,白的耀眼,扎的人眼睛生疼。
秦川,这场雪大概是为你而下。
清晨所有人都来了,就连白墨也下楼送秦川最后一程。
她不顾肩上的枪伤,趴在秦川的身上,失声痛哭着,她唤他“舅舅”,但她的舅舅再也不会牵着她的手送她去学校;再也不会叮嘱她下课后不要乱跑;再也不会对她说:“墨墨,你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