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着实没想到,看似冷酷漠然的少年如此敏感,自尊又如此强烈。
他乐意向她表现忠实,但并非无条件的卑微狂热。
——他在向她要求同样的忠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是再这样继续误解我,我可就要难……”
鬼面少年的目光只冷淡地放在她身上:“那为何他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你却不让?”
听到这句质问,沉鱼简直语塞。
发饰和全身纹身能一样么!
发饰多好藏,但纹身真要搞上去,还叫她怎么继续养鱼?
“好吧,我承认。”沉鱼叹口气,瘪嘴道,“我就是觉得全身纹身有点难看,和破相没区别,所以想找借口嘛。”
但离池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冷淡自沉鱼身上转开,似乎颇为失望,接着便要转身离开。
“算了,先吃饭吧。”
火葬场这不就来了么!
此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离池好感度能大打折扣,并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自此也会落下心结。
少年的恋意如此单纯炽热,坚韧却脆弱。
离池是她的基本盘。
绝对不能有失。
刹那间,沉鱼已然做好抉择取舍。
她立时将星月发饰摘下捏碎,接着将碎片毫不犹豫地丢出去,因为用了灵力,发饰飞了极远。
既是紧急情况下安慰离池避嫌,也是防止月微尘窃听——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窥视手段,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反正月微尘已经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需要明目张胆地安抚离池,懂得都懂嘛,大家心照不宣。
“现在这样可以么?”
啪嚓。
宝石破碎的声音清脆,以离池的耳力,第一时间就分辨听清楚。
计划第一步,先声夺人。
他下意识转身,望向少女的掌间。
那宝石乃是灵石,并非普通石头,他担心划伤沉鱼的手。
好在少女张开的掌间只是有些发红,并无割伤痕迹。
风将她的长发扬起,她的嘴唇抿成紧绷的直线,眼底隐约闪烁水光。
少年的目光凝滞。
“我什么时候怕过月微尘?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她吸吸鼻子,按住自己胸口。
“你问问你这里,你信么?”
离池无法回答。
“都说了,是不喜欢纹身。”她的声线隐隐颤抖,“你没发现我从不喝酒,从不浓妆艳抹,华服修饰自己么?我就喜欢简单的生活,如何就是畏惧别人了?”
离池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长久的疑惑与强烈的醋意混杂在一起,才导致瞬间爆发。
少年本也明白,这种大面积纹身,没有谁会喜欢。通俗价值观里,纹身是罪人受刑的象征,况且他还要求通体纹身。
见少年缄默不语,沉鱼明白自己第一步已然成功。
那就是计划第二步,以退为进。
“你若如此怀疑,倒也不必在其他地方,就这里。”
沉鱼上前执住少年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富有威胁性。掌心明显的茧,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可这样有力的手,在她轻轻捉住时,却与幼儿手臂无异,生不出半分气力抵抗她,任由她揉捏。
她将离池的手放在自己左胸。
“就这里。”
“来吧,随便你想留下什么。”
面具隔绝了外界对他的绝大部分反馈,令他得以长久呆在自己适应的阴暗领域内,遇见沉鱼之后,他才如此频繁的摘下面具。
此前有这层保护在,他从不需烦心自己需要作何表情,需要如何应付他人。
对于外面的世界,离池永远都是漠不关心的。
但此时此刻,他看的却如此清晰。
少女眼底水光粼粼,像下雨时的天空。
于是,他忽然很想摘下面具,想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这样她就不会误会。
就会知道方才的自己有多失望,此时又有多懊恼。
失望与懊恼,皆是少年本心情绪。
可在他生存至今的十六年里,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处理这两种情绪。
他下意识拒绝:“不必。”
可接下来,他应该说什么?
离池有些无措。
此时的节奏,已经被她彻底拿捏住。
那么需要展开的,就是计划第三步,反客为主。
她抿唇,眨了眨眼,似乎想眨去眼底泪意,闷声道:“你让我很失望。”
接着便注入灵力,躲入假山水,不愿搭理离池。
独留少年站在这颗小小的石子外,脊背绷得笔直。
*
假山水类似小洞天,皆是以灵力塑造的一方空间,只是相比小洞天,假山水更像是一次性用品,注入灵力消耗殆尽便会立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