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带的药每隔七日都会煮一次,主上带着的绿罐子已经变成了空的……”
薛瑜听着他颠来倒去说些皮毛,就是不知道受伤与否,也意识到了问宝善大约问不出什么。好在方锦湖还记得吃药和包扎,没像之前一样折腾自己伤口,一路往找死的方向狂奔。
宝善口中的绿色罐子,大概是路上她让方锦湖带走的一罐青霉,按照伤口大小,普通箭伤大概能用十几次。然而现在已经用完了。
宝善看着主位上的少年皱眉,心有些虚,另起一个话头,讲起离开前收割最后一个寨子的追随的内容。
之前方锦湖推测到她的想法,还不太让薛瑜惊讶,但能做出放过寨中普通妇孺老幼的事,的的确确让她吃了一惊。
从利益角度来说,这样显然是对方锦湖领兵的稳定性不利的,可谓后患无穷。但他却这样做了。
解决受了黎国和金帐汗国军营不良风气影响,对军中肮脏事有期待的大兵们的想法,更是看上去不像方锦湖所为。
似乎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个少年已经对未来的路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是好事,该夸夸他的。薛瑜想。
宝善挑重点说的整支队伍的建设,已经到了尾声。给方锦湖的回信里需要谈谈如何引导北部战局的事,没看完所有传回的消息前尚不能做出判断,薛瑜点点头放他离开,顺便派人去医官住处取青霉。
书房内只剩薛瑜一人,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差点被手中笔头戳到鼻子,这才发现,方才自己紧紧握着炭笔,在纸面上不知不觉写出了一个“伤”字。
她看了一会,把字迹涂黑,当做不曾看到。
下一个来的是荆南的女兵,南部剿匪局势和北部情况相互印证,薛瑜抛了抛送回来的碎萤石,估计江乐山画出来的矿区里,能有大收获。起码,石英矿是不会缺了。
安排人手去接应荆南矿产运输,薛瑜拿到了马上抵达东荆的阿白阿莫两人的传信。他们以行商的身份进入草原,做以物换物的小买卖,收获的意义远比不上亲眼确认草原部落状态的意义,信上没提收获,却多写了一句“多收汉女为奴”。
从东荆眼皮子底下贩走的人口,是在努力造血尽快恢复生机的齐国动脉里偷走的血源。此前得到的消息只能确定人口和一些违禁物被卖去了草原,想要索要回来,却也限于最大的证据是账本和被查出来的运输路线,追查不到这些人口到底去了哪些部落,没能拿到交易对象的证据,连传国书给草原要回本国百姓,都显得理亏。
倒不是不能靠开战夺回来,但眼下的确不是什么开战的好时候。
两人马上入境回来,却要专门传信,本身就是特殊的暗示。薛瑜点了点最后两个字,推测是阿白他们找到了新的相关线索。
“殿下,陈白与阿莫求见。”
门外传来通禀,薛瑜猛地抬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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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以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大哥,后来觉得自己能做个殿下口中的好“研究员”或是好商人,但从没想过,他会成为一个狼狈逃窜的逃犯。
两天前他们手下还有些人,还抱着大家带着以物换物换来的皮子,平平安安回东荆的念头,甚至连即将返回的消息都传了回去,现在却只剩他与阿莫两人。
挤在绑着帐篷的牛车缝隙里,两个高瘦的少年紧紧蜷缩在一起,听着叽里咕噜的搜查声远去,牛粪和土腥味塞住鼻腔,他们连呼吸都不敢。
“查干,别回来了!”
草原上的“查干”,是白色的意思,也是吉祥圣洁的意思,陈白挑了这个名字给自己,行商时向草原人介绍自己,陈白总能听到哄笑声。或恶意或嘲弄,总归不是什么善良的情绪。
但深夜阴影里将他们藏进牛车的小姑娘口音有些怪,叫着陈白新为自己起的名字。她甚至只知道他们是齐国人,连他们的本名都不知晓,却愿意让他们逃脱这一劫。那一刻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是“查干”的真正含义。
牛车走远了。陈白脸上流过泪的地方刺痛着,他死死按着阿莫的后脑,将弟弟护在怀里,“不会有事。”他在阿莫背上写道。
在草原之旅中没有继续将异于汉人的头发与面孔用染色掩盖的阿莫,一颗浅棕色的脑袋蹭了蹭他。
在水草丰茂期,扎堆喂养牛羊只会加速消耗完一个地方的草场,除了部族轮换寻找草场外,每年都会有被部落分出去独自离开的牧民。但这样的人数量很少,毕竟好的草场早已在积年累月的放牧中被记录下来,草原上狼群野兽不少,水坑泥沼更多,被分出去的人寻找草场更多的是撞大运,生存下来的可能,远不比不上随部落迁徙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