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觉得阿兄这样不对。”薛玥靠着薛瑜,有些担忧,“阿兄是不是比以前累得多?这样……这样会不会哪里不好?不喜欢的人变多了,对不对?我听人说,阿兄太好权力,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计划里的帮助兄长,从没想过会包括兄长其实是姐姐的可能性,但冷静下来,兄长一步步走到现在,男女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都是要帮兄长的。
但在国子监的两年读书经历,让她十分明白有些人对男女的看重格外强烈。比如她遇到的某些只愿意选男学生的夫子,比如她为小伙伴出头时听到的,某些男学生对女学生的轻蔑。
薛瑜捏了捏薛玥的脸,对绝口不提自己在国子监里遭遇的小姑娘有些无奈,心知中二青年最多、思辨涌动最频繁的地方,不会太太平。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阿玥,你要明白,权力并不是糟糕的东西。正相反,它太重要,以至于竞争者们会编造出许多谎话,来欺骗一部分人。告诉她们,她们可以不劳而获,可以只享受保护和宠爱,可以不需要权力,或者不该拥有它。”
“世人总希望女郎秉性柔软和顺,娇美动人,温柔贤淑,相夫教子,能歌善舞。或许你的母亲也这样告诉你。”
“但以我为例,当我被当做儿郎培养,我也能做许多事,我不输男儿,甚至能做得更好。不要从一开始,就给自己设置限制。”
“世界是公平的,做笼中雀鸟、手心宠物固然安逸顺遂,但也随时可能被抛弃。”
“我生来渴望权力,我生来需要权力。权力,是比绸缎、珠宝、爱情更让人容光焕发的事物。我仍然可以有怜悯、同情、慈悲,有一切被世人赋予女性的温柔要求。但当权力在我背后支撑,我想做的一切,都能够亲手完成,而不必通过父兄夫子的帮助。我想要的一切,都能够用我自己的双手拿到,不论是锦上添花,还是奔走保护,都不再需要男人的支持与同意,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这些话,她不知道才十二岁的薛玥能听懂多少,但她觉得,三年影响下来,应该不会太糟。
肺腑之言的长篇大论很容易引动心绪,薛瑜定了定神,才低头看向抱着自己手臂的小姑娘。
不知何时,薛玥无声地哭了,被薛瑜看过来,连忙拿帕子胡乱擦掉了泪水。
薛玥吸了吸鼻子,“薛琅要是不帮阿兄,我就揍他!我这个月的兵法课演练,得了第一呢!”
“阿玥这么厉害啊?”薛瑜先夸了一句,终是没想到她的脑回路会转到这里,一时失笑,“阿琅现在还是个好孩子。不过,以后你要想揍他,可得再努力些了。”
薛玥猛点头,薛瑜拎住又要跑的她,像每个家长一样询问成绩,“兵法考得好,其他呢?”
或许是教育气氛的影响,或许是长辈的榜样影响,薛家这一代几个孩子,对战争、战斗的天分都尤为突出。方锦湖起初在三教九流里混过来,可能还全面些。监督着两个小家伙写过一天作业的薛瑜,却清楚薛琅有些偏科,薛玥倒是还有点凭兴趣学习的意思。
跟着苏禾远学习时,薛玥在诗赋方面很不错,后来能看出运动细胞,对明法科也有几分兴趣,那年考的成绩还不错。
“呃……明经科第三?”
像每个回来被家长问成绩的小孩一样,薛玥吞吞吐吐地先从最好的科目开始报。
薛瑜看着小姑娘眼睛红红,没继续逗她,松开了手,准备让陈关去问问国子监,顺便建议杜祭酒在考试后发成绩单,用以提醒各家家长学生的学习水平。
因此安阳城中多了多少鸡飞狗跳的事,就不归薛瑜管了——她绝对不是在故意搞监生们心态,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自家小朋友的情况。
刚不由自主哭了一场,有些不好意思,薛瑜一松手,薛玥就匆忙定下晚餐一起吃的约定,一溜烟跑了。
跑远后,薛玥回头望着戒备森严、一如既往的东宫。
阿兄会很辛苦,她得再努力一点了。唔……或许,回去可以先从再多学一会数术开始?
远方的薛琅不清楚,在他背后,妹妹又把他标记为了敌对方。事实上,他也顾不上薛玥的想法了。
那日发生的事情太紧凑,直到下了朝,九月十三傍晚,神射军开拔向西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薛瑜。
连开拔时薛瑜派人送来的新读书笔记,这份平常只是让人感觉温暖的礼物,都变得有些烫手。
兄长就是兄长,曾经积累下来的忠诚和信赖的情感不会变。但从阿兄变成阿姊之后,该如何相处,就是摆在薛琅面前的一大难题。要是阿姊的话,他总觉得自己小时候的那些小霸王事迹,和嫌弃薛瑜的事迹,都相当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