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劲装窄袖胡服的女子朝着众人拱手,语声从容温雅,立在这些褒衣博带,宽袖随风摇曳,手持麈尾风度翩翩的国子监生员们之中,倒显得格外清雅秀逸。
白卿言并未粉饰太平,她知道国子监的生员们有一肚子的怨愤,未拿架子,未曾威逼,说得坦坦荡荡,舍出今日一日光景,就为了与他们这些还未入仕的学子们共疏心中块垒,而后摒弃前线,共建大周,气度胸襟着实让众生员们心服。
曾经因为敲登闻鼓为天下学子叫屈抖出科举舞弊案的薛仁义,因为此事名声大噪,也破例让其进入了国子监,今日他也要与白卿言辩驳的生员之列,诚心实意再次跟随祭酒和教员们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在国子监众生员的簇拥之下一同进了纳贤馆讲堂。
国子监祭酒早就命人做了准备,在岁久繁柯,树荫满园的纳贤馆内设满了坐席,往常清幽的纳贤馆,一楼二楼的诸多席位挤满了国子监生员座无虚席,那几位存了死谏白卿言心思的生员跪坐于一楼席位,就连纳贤馆外都是人头攒动。
白卿言跪坐在一泓清泉中央,耳边是潺潺流水声,和接满水的醒竹一下一下敲击石之声,在这炎热的夏季,沁凉之意袭来,似是能抚平人焦躁的心。
落座之后,白卿言先行行礼,道:“诸位对新政有何不满,今日尽可说来,若真是能流惠下民,白卿言当以高位相报。”
一生员高声同白卿言道:“不佞斗胆,对陛下……许女子科举、为官之举,甚为不解,并非迂腐低看女子,而是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若女子可参加科举可为官,谁来相夫教子?”
白卿言笑着颔首,徐徐开口:“从古至今……那条律法曾有,男主外女主内的条律,又有那条律法明文,女子当相夫教子?女子入学堂、考科举、为官……何以会让诸位学子生员如此愤愤不平?白卿言大致分析,有这几个因由……”
“其一,正如这位生员所言,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若可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家中无人侍奉长辈,无人教子,更甚者需要男子主内,如此便会大大降低了男子的地位。其二……科举乃是寒门学子进仕途的唯一出路,女子若能科举、入仕为官,必会取代一些学子,毕竟官位有限,难免会让天下读书人多了对手!其三……”白卿言浅浅笑了笑,“恐怕是因,对白卿言登上帝位而不满,然否?”
“女子祸国,史上不在少数!妲己、褒姒……她们哪一个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女子何能堪当大任?!”听到白卿言提起帝位之事,薛仁义要紧了牙关,报着必死的决心站起身。
第967章 弊端
他倒是规规矩矩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而后又接着道:“女子领一国朝政,在我们国内史上更是闻所未闻,晋皇帝晚年炼丹如同疯魔不假,您本应扶太子上位,可您却因白家私仇覆灭晋朝,全然不顾君臣之义,你的德行何在?”
薛仁义的视线又看向跪坐在白卿言身边,风骨清隽的白卿玦:“即便是最后官逼民反,白家不得不饭,可白家七公子……难道不能登位?您何德何能登帝位?您一意孤行,以女子只身登位,以推行新政,治国全然不尊崇圣贤治世的手段,推行严苛新法!如今更是以权谋私,许女子科举、入朝为官,想要打破从古至今的习俗和定理,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这才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提高女子地位?”
薛仁义声音高亢。
“薛仁义!”国子监祭酒脸色煞白,站起身高声道,“将薛仁义拉出去!”
“祭酒不必如此,今日这纳贤馆没有君臣,大家都是就事论事罢了!”白卿言缓缓站起身,环视四周,笑着同满腔愤怒的薛仁义道,“薛仁义,我记得你……为天下学子敲登闻鼓,揭发科举舞弊案,为天下学子讨了一个公道,实乃名副其实,高义之士!”
白卿言朝着薛仁义一拜,语声如潺潺流水,开口:“大夫治病救人,难不成就因为大夫是女子,便医治不好病人?早有我白家姑姑白素秋,交州大疫,举国上下束手无策,是我白家姑姑白素秋自请入交州,灭疫救民!谁又敢说我姑姑是女子,她的医术不行?”
交州大疫之事,在座各位生员的确都知道,想起白素秋……那位尊贵的镇国公府嫡女,镇国王白威霆与大长公主的嫡女,为了百姓入交州,为国为民而死之事,众位生员明抿唇沉默,似是已经明白白卿言要说什么。
“治病……治国,都是同样的道理!我治国救天下人,只要我能使百姓不受冻苦饥寒,即便我是女子,谁又敢说我不是一个好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