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池唯容手一挥,没站稳一下跌坐在滴地上,“骗子。”他骂道。
他脑中忽然模糊闪过许多事,大多是十岁时的那日,那人闯进他的生活之后的。
自从遇到虚妄的那天起,他的生活便不再是一汪平静的水,虽然路还是那样按部就班的走着,但路边的风景,人间的烟火,都不再是冰冷灰色背景板,渐渐有了颜色亦有了温度。
他对十岁前的记忆不深,十岁的他已经跟着父亲师兄师弟甚至自己单独出过很多委托、见过很多人,十岁的他就已经会冷冷静静地稳妥办事,温温和和地笑着怼人。
十岁的他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明明长着一张有些稚嫩的脸庞,却又有着一双异常冷静的星眸,明明应该是人见人爱,任谁见了都想上去捏一把的可爱孩子,可十岁的他气场就已疏离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十岁的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大人与小孩的逗弄,他与人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客套寒暄,他的温和从来都带着无形屏障。
十岁的他已经见识过极难对付的妖魔,也遇到过很惨烈的案子,但他总能冷静地按规矩一丝不苟地处理,并非他冷漠,只是他实在不能感同身受,所以那些他冷静处理过的案子就像批量制作的物件,完成了便被丢到一边,不会再有什么记忆。
可自从遇到那人之后,他对遇到的每一桩案子都会有印象,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委托。他处理起案子来依旧冷静且有条不紊,但那些贪嗔痴爱怨,那些酸甜苦辣咸,仿佛都成了细密的小雨落在他心头,有时凉有时暖,他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凡尘俗世,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他开始意识到,这些所有,都是他切身经历的生活。
他曾经一度以为他这一生就是被按排来完成“少爷”的任务的,他努力完成的很出色,他甚至做好了孑然一身把这条路走完的准备,可偏偏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与他并肩同行,一把把他拉进了缤纷尘世,在他平静的湖面笑嘻嘻地投掷了一颗石子,从此湖水震荡不息。
某镇的小巷里,一只模样可怖却浑身是血的妖魔正拼命逃窜,明明它才是凶狠的妖魔,可看它惊慌的样子,似乎背后有什么更可怕的邪魔。
“小爷我今日兴致好,就陪你玩玩。”一个略懒散的声音从逃窜的妖魔背后传来,妖魔吓得身一抖跑得更快了。
水也君悠哉悠哉地从转角处出来,他确实有时候闲得很,居然动不动就逗弄这些凶狠的妖魔玩,他把它们打得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就故意放它们走,然后又阴魂不散地跟着它们追,什么时候不想玩了就一剑结果掉,且越凶的他逗的越狠,常常逼得有些妖魔跪地求饶着:“爷!求您了!给个痛快吧!”但至于给不给,还得看他心情。
他说话间抬头看了一眼天,才发现周遭阴沉了不少,看着像是要下雨雪的样子,于是他不想玩了,拔出剑就准备上去速战速决。
今日这妖魔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它已经逃到了巷子口,还以为自己看见曙光了,谁知巷子口毫无征兆地就拐进来另一个人,它没稳住差点闷头撞上,但那人一看这妖魔就知道是个背了人命的凶物,一刻没犹豫一剑把它钉在了墙上,不多时它便化作一缕黑烟就此消散。
刚转过拐角的水也君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池唯容倏地收回若非,跟他隔着巷子对视,水也君愣怔了片刻后忽然转头撒腿就奔!而身后的人居然也跟着追了上去!
平日里威风凛凛把妖魔甩得团团转的水也君此刻慌不择路,毫无章法地在巷子里到处乱窜,结果就把自己转进了死路。
他是刚刚转过拐角的时候才发现前面是个死胡同的,他想掉头重新找路,却听见身后的人也已经追到了近前,就差一步,池唯容只要走出这一步转过拐角就能和他撞个正着。
可池唯容就在这差一步的地方停下了。
虚妄屏住呼吸拼命敛息,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虽然他知道已经没什么用了,但这样的挣扎能让他稍微缓解一下快窒息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虚妄还在和自己挣扎,可池唯容始终没有再前进一步,他就安静的站在拐角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虚妄忽然就有些失落,他既期望他再进一步,又害怕他再进一步。
天更阴沉了,灰蒙蒙的天色让这个拐角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风也更冷了,时不时擦着拐角而过,让人升起些“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意思来。
天似乎都被这边的氛围冷到了,竟真的开始飘起了雪花,安静了许久的池唯容忽然抬眸看着缓缓而落的雪花,雪花落下的时候在他的星眸里滑过,于是熠熠星辰也覆上了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