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当时他满心愤懑又悲情,我却像是有根筋没搭对,突兀地想起一首歌里欧阳锋跟他嫂子的对白。那话和程嵘说的话莫名重合,然后我倏地笑出声。
那个场合不该笑的。
程嵘沉默了几秒,把电话挂了。
他一心想跟我一起出国,绷着最后的自尊来求和,我却笑了。
现在想一想,我真渣啊。
但苦主此时此刻就站在我身后,衣着精致、气度不凡。可惜这不是什么《人间有真情》的综艺节目,我只是一个程嵘恨之入骨的人。
人事小姐姐松开了手,没人压着我,我还保持着站在门口的姿势。不是不敢回头望,而是不想。回头没多少意义,回头就能看到程嵘现在是什么模样,但会丢了自尊没了脸皮,我何必?
“丁小澄。”
我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立——这是一个负心人对苦主的恐惧,又或许隐藏着我一直不肯正视的期待。
我以为程嵘要说些什么,像我跟他缠绕的那十几年岁月里,他或警告或奈何不得而叹息般叫我的名字——“丁小澄”,他总能把这三个字喊出不一样的情绪。
但时隔多年,中间还经历了我毅然决然说分手那样的事,程嵘站在我身后,语气平静,他说:“丁小澄,你挡着路了。”
他没问人事小姐姐为什么要叫我来,也没有如人事小姐姐说的那样报复我,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他不曾放下自尊求我别分手,好像我们没有纠缠过十几年。
后来我让开,他开门进办公室,两不相干。
他连拿自己的成就来讽刺我这样的事都不屑做,其实我知道,在我对他说“你滚吧”之后,我就什么资格都没有了,被报复的资格都没有。
从程嵘的公司出来,我没乘电梯而是进了安全通道。通道的声控灯没亮,我扶着墙壁蹲下,心理防线全垮塌碎裂,打得心脏生疼。
所有人都说我渣,说我死乞白赖地喜欢他,不要脸皮地缠着进入他的世界,等他喜欢上我了,又突兀地抽身而退,态度决绝……她们用一个词来形容我——令人发指。
但是,很少人知道从来不是我招惹程嵘,而是程嵘惹了我。
“吧嗒”一声,什么东西被我踩坏了发出声响,惊得声控灯亮了。
视线往下,高跟鞋底是一只纸风筝,让我想起二月的春风,白沙洲上呼呼啦啦的纸鸢和突然闯入我生命的程嵘。
第一章 丁湘琴与程直树
没出正月,初三已经开始上课了。我托着下巴听物理老师念叨寒假作业,眼睛盯着窗外缠在电线上的风筝,被风吹得呼呼转圈。
我的同桌,也就是身边背脊挺得笔直的张晚晴则正借着我的掩护奋笔疾书,终于在下课前三分钟抄完最后一题。
张晚晴把作业顺手往我桌上一放,说:“把我名字画了。”
“哦。”我懒懒散散地掏出小本本,把“张晚晴”三个字涂黑。
张晚晴凑过来,点着本子上孤零零的“程嵘”两个字,喜道:“丁湘琴,把握住机会呀!”
我与程嵘被誉为东雅中学的“丁湘琴”与“程直树”。“誉为”两个字是我自己加的,但一般情况下,我还是会表示一下羞怯:“大庭广众,这不好吧?”
张晚晴与我从小玩到大,当即摆出一副我还不知道你心思的模样。等下课铃一打,她拿着琴谱推着我出来,吩咐道:“跟教信息技术的老师说一声,我去音乐老师那里上小课了。”
我脸上若无其事地往小组最后一个看,那张座位上趴着一个男生。一定是睡太久了,他头上几撮“呆毛”立起,哪怕是埋着头只看到半个后脑勺,也有不少女生往那张望。当然,我是其中最明目张胆那一个。
张晚晴把我往过道上一推,元气满满地喊:“去吧,丁湘琴!”
她拍拍屁股走了,这一嗓子引得不少人往我这里看,有男生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有人起哄说:“喔喔,丁湘琴出动了。”
有佩服的:“那是,不然怎么敢叫‘丁湘琴’呢?”
有戏谑的:“说什么呢,人家是有独特的搭讪技巧好吗?”
也有奚落的:“我看是独特的厚脸皮吧!”
初二时程嵘参加了大大小小不少比赛,甚至赢过了高中部的尖子生,高中部老师殷勤地跑过来邀请程嵘跳级。自那以后,程嵘被冠上了“程直树”的称号——冷漠,高智商,长得好看。
我倒觉得他比直树更胜一筹,这是我的真心话。
窸窸窣窣的哄笑声是我的BGM(背景音乐),本湘琴迈着小步,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耗费小半分钟才在程嵘跟前站定。
程嵘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