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我没有为他报仇,没有陪伴在他的身旁,甚至……在他离开不久的时候,就已经要嫁与他人为妻。我只是默默的给他送行,握着他冰凉的手,已经无法再寄望不可测知的未来。
我对帝王谷那诡异的惨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可怖的未知的力量,我并不恐惧,也不想逃开。
我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期待着,那一切的真相,我渴望知道那魔蝎传说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也许那是对巴比伦人那些外来入侵者的天罚,是阿努比斯爆发的怒火,牵连在那里的所有生灵。
也许……那是谁不甘的怒气,冲霄而起,要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也许,什么都不是,一切都只是巧合,不过是一场可怖的魔鬼沙暴和一场突发的沙层坍塌……
我抬起手,看着水从手指缝里流下,晶莹的水珠一滴滴的落回水面,就像……一滴滴的眼泪。
“陛下,差不多了,请不要误了时间。”
我转过身,塔莎伏在隔着一层纱帘后的外面地上。我说:“准备礼服吧。”
内衣,衬裙,长裙,罩裙,罩衣,纱缕,最后是外面的大礼服。塔莎和宫女们一边服侍我将这些繁复的衣饰一件件穿上,一边把我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抹上香精和头油,缀上金饰,用发针固定在头顶,礼服外面还有一件用金丝和雀鸟翎毛搓线织成的披风,下摆长长的拖曳在地下,上面的花饰像是金色的鹰的翅膀。
最后是将头冠戴上,我坐在那里,塔莎半屈着膝,将金冠替我稳稳的戴在头上,调整了一下前后位置,将系带扣好,再用发针固定上。
“是有些辛苦,不过请陛下忍耐。”
我点了点头。
塔莎又拿出妆饰口脂,我说:“这些不必了。”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那么热,否则被这些繁复的衣饰重重缠裹,要还是像前些天的天气那样酷热,恐怕我早就晕过去了。
“陛下,今天有许多人来观礼的,有民众,有贵人,也有从各国赶来的使节,您应该是最完美无瑕,艳光照人的。”塔莎低声劝说,“稍稍妆饰一点吧?”
我看着铜镜中映出来的,那灿然流光的饰物,那些锦绣富丽的衣裳,包裹在其中的我却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我看着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就像在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好吧,涂就涂吧。”
塔莎替我仔细装扮,我只是闭着眼睛,在心里数着数,呼,吸……
耳边那些各种各样的声响似乎渐渐的消音了,周身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觉得不安。
“陛下,请启程。婚典将在神殿的正殿举行。”
神官将一支权杖托高交至我的手中,我将放在一旁的太阳金经去了出一,交给他捧着。
一切准备妥当,我站起来,缓缓转过身。
那十二名贵妇人和十二名神殿的女乐师跟随在我的身后,沿着铺设着长长织毯的一条路,向前走。
许多人站在路的两侧,我看到了伊姆霍德布,看到了西奴耶,看到了乌纳斯,看到了许多我熟识的人和不熟识的人,他们的脸上,有着各种不同的,值得细细探究的神情。伊姆霍德布脸上有笑容,但是那笑容显得像是粘在脸上的,那么不牢靠。他这些天为了这场婚礼而奔忙操劳,但是我想,令他如此憔悴的原因,恐怕……很大一部分是荷尔迪亚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很沉重的打击。
西奴耶的神情显得很紧张,他的目光虽然也在四处扫视警戒,但是还是时时的落在我的身上。
上次听人提起来,西奴耶他已经快要做爸爸了。那些曾经的心情,他应该是都已经放下了吧?
乌纳斯站在外围的侍卫的队伍里,因为庆典的关系,他们的兵器上都包着一层彩色的绢纱,看起来不像是兵器,倒像是 彩色的仪仗。他和西奴耶不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
我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前走。
空中飘着人们采摘来的鲜花的花瓣,扎成束的莲花在人们手中挥动,空气中浮动着一种令人迷醉的香气。
我微微抬起头,曼菲士穿着一身锦绣繁丽的礼服,戴着正冠,举着权杖,正注视着我。他的神情严肃中掩饰不住欢喜,虽然还离着远,可是我却好象可以体会到那复杂又兴奋的心情。
这一段路并不长,可是,我却觉得……好像走过了很久,很久的一段历程。
我走到正殿的台阶下的时候,曼菲士从台阶上缓缓的走下来迎接我,他一手平端着权杖,一手朝我伸了过来。
“爱西丝。”
我垂下眼帘,缓缓的将一只手抬起,放在他的手掌中。
曼菲士挽着我,一起走上了神殿的台阶。
主持典礼的神官,自然是由索扎克担任。他的年纪也并不大,三十来岁得到他这个地位,并不比当年的伊莫顿差,也称得上是有为。但是,他比伊莫顿少了许多东西。
不,不要再想伊莫顿。
我和曼菲士并肩站在殿中,穿着华丽的金边祭祀袍子,戴着香木颈珠的索扎克神官缓缓的沉声诵经祝福,他的声音低沉但咬字却很清晰,一字一字像是水珠一样在掌心上弹过去,而整句整句的祝福诗又连贯成一片,仿佛流水连绵不断。殿里殿外的人虽然极多,这一时刻却都屏息凝神,安静的仿佛一片寂静的旷野。
索扎克在读的就是那本太阳金经,他读的是其中一篇,神情虔诚而肃穆。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来,父王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是卡布达在读祭文吧?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时候的确有一本黑色的经书,沉重厚实,和这本太阳金经看起来大小厚度全然一样。卡布达念诵的时候有一点含混不清,他的声音也不好听,有些沙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时候忽然就想起那时候在读经的卡布达的样子,那葬礼的情景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但是这种奇怪的联想,是怎么冒出来的?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
我闭了一下眼,一时间神思恍惚,竟然感觉着索扎克捧着一本黑色的经文在读亡灵经文一样,再眨一下眼,一切仍旧是原状,那本金色的经书在神殿的香气缭绕下仍然可以看到一层雾朦朦的金色光晕。这神殿的设计极为巧妙,每年的太阳神祭日这一天,这一时刻,太阳的光线会穿过层层的穹顶,反射照耀在现在这神像的位置上。涂着金漆的神像看起来熠熠闪亮,光芒灿烂耀眼。既显得神圣凛然,又有一种……让人呼吸不畅的威严感。
我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微微侧过头去看曼菲士。
曼菲士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目光专注的看着烟气缭绕中的,前方高大的太阳神拉蒙的神像,那样坚定不移的姿势,仿佛前方就算是有无数的险阻也不能构挡住他的去路,也不能磨灭他的决心。
我的心似乎踏实了一些,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以最纯洁的心礼赞,称颂神之名,真爱与时光一般永恒!”神官的祈福声告一段落,我和曼菲士共同点燃了一束香,然后将它奉到神像前面的石案上。
外面的人知道这一段仪式算是圆满完成,纷纷欢呼起来,一瞬间两只耳朵里被这似乎要地动山摇一样的声音灌满,曼菲士和我说句话,我也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不过看他的唇形,好象只是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神殿到大门前站着两排僧侣和女乐师们,他们打扮成神祗模样,手里拿着权杖或是象征他们各自神灵身份的圣物,纷纷向我们表示恭贺。装扮成爱之女神阿鲁特的特别把手里的一捧鲜花递到了我的手里,欢喜的笑着说:“恭喜法老,恭喜王妃!”
我以后就会被人改成为王妃了吗?
在宫中的神殿的这一部分典礼完成了,还是另外一部分,连同河祭一起要在宫外的太阳神神殿完成。中间有献祭这一项,要曼菲士亲自去猎来一头狮子作为献给神的祭品,而我则不与他同去,乘船穿过猎场,直接在那座神殿再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