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接下来所有的话一个字也不说,越是这样半讲半问,越是能勾起人的想象猜测。
人啊,直接告诉他,他们是不会信的;只有引导着他们自己去猜,他们才会深信不疑。
“天啊,我怎么没想到?”
“这太危险了吧!”
“但是不夜街真的好漂亮!”
“漂亮顶什么用?你忘了之前东肃人围城的时候了?”
眼下宁州虽然歌舞升平,然而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其实也刚刚过去两年而已。
失去亲人的惨痛和活在生死威胁中的惶然还历历在目;
不过短短几句话,小陆竟然就成功地将群众从星火千帐灯的震撼中脱离出来。
“反正我也要死了。”小陆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氛围中笑说:
“宁州气运已经被她带走,你们——就等死吧。”
这番“神女是灾星”的言论,很快就在口口相传中传散开来;
本来要涌向一零二号看明池发布会的兴奋人群,也都开始半信半疑。
是啊。
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引导着想——
菀主固然带来了胜景,可发生在她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太多。
比如她那块无限长大的黑板;
比如她大得出气的力气;
比如那日红名台上,她一挥手就能让所有人闭嘴的神鬼之术;
再比如她出口成章的绝句,结构轻巧的风如水,神乎其神的活字印刷,还有种种那些绝妙的奇思异想——
这些寻常几代人也得不到的妙想,她到底是怎么获得的?
之前他们总以为是小神女天赋异禀,只觉得高山仰止,难忘项背;
但如果解释成“卢菀借了宁州的气运”,那仿佛一切都通顺了!
毕竟接受别人的优秀,总是不如给别人的优秀找借口来得容易。
越来越多的人去红名台想听听小陆怎么说,在人传人的说法里,卢菀借气运的“佐证”也被编排了起来。
“说是天尊给的黑板,可是天尊咱们谁见过?那么大年岁的老人家,要是活着得两百多岁了吧?”
“外室生女获封县主,这种好事之前你听过?”
“原来真的是用了巫术,怪不得大将军能看得上她,还对她言听计从!”
小陆听着风向的转变,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现笑意来。
卢菀,你为他们打破规则,为他们争取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你对他们再好,又有什么用?
群众,就是这样。
他们是瞎子,是聋子,是没有思想的走肉——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无论你付出多少,都没有用的。
“怎么能只听她一句话就误会菀主?”
然而竟然也有不少声音在反驳:
“一零二那么好的宅子,菀主为了让我们流民能好好过日子,都是让出来给我们住的!”
“不错!要不是菀主,光是地税都能将我们这些小摊贩抽干!管你们怎么说,总之我这辈子就信卢菀的!”
两方开始激烈地争论起来,眼见要闹得越来越大,从卢府的方向,突然走出一队人来——
“是邵元!卢邵元啊啊啊他好俏啊!”
“都矜持些吧!别耽误邵元哥哥办事!没看着后边带着家丁家将吗?”
“什么家丁家将,瞧那服饰,一看就知道是府衙的人……嗳?怎么还有阳家的人?”
邵元一贯爱笑,唇边两个很宽的酒窝,即便是在夜色中也像汪着阳光似的——
然而今日,他不苟言笑,穿着窄袖劲衫气势汹汹而来,竟别有一番性|感。
在打榜的姑娘家眼里是这样,但是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他身后除了卢府的家将,还有浩浩荡荡陆续赶来支援的人——
经过庸南授意,小太守庸思宁亲自在宁州府衙中挑出来的精兵五十;
手持阳家嫡长女阳芝手令,前来助阵的阳家家将五十;
龚家家主龚文之从自家书局调出的圣手先生二百人;
侯家,崔家,景家,以及其他所有归附卢菀的宁州商会世家,均派出人手若干;
最后,还有听说有人污蔑菀主,为了风如水汇聚而来的墨家子弟;
为了活字印刷前来的贫寒书生;
以及因为卢菀在一无所有时就仗义相助过的流民。
群众的风向或许容易被左右;
但所有付出,终有回响——那些交付出的善意,不会被轻易遗忘。
所有人自发地给他们让路,邵元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几乎有些不能相信眼前这摊烂泥,竟然就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小陆夫人。
“把肩舆抬上来。”
卢家家将立刻将两人高的舆车送上前来:
那车上缀伞盖,绸布做底,薄纱为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