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终究未死,”卢良臣两眉一压:“你姐姐的一生却完了。”
可你终究未死——
卢菀把这话琢磨了一遍,最后笑了。
她点点头,仿佛十分开眼似地说道:“很好!”
言罢不待任何人反应过来,淋着雨大踏步走到庭院之内,众仆见了她刚刚那一手,纷纷惧怕地退让。
露出了被翻过身的,半边脸沾着泥土的嫡女卢菲。
田氏尖叫着扑到堂屋门口,却不敢出庭院:“你要做什么?!”
就连卢良臣也噌一下站起身,似乎压着无边怒气。
卢菀抬手,将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向后抚平,露出光润的额头;她抬起脚,那双绣鞋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却洗刷得非常干净,甚至发出浅浅的白色——
与卢菲的锦衣形成刺目的对比。
那只破旧的布鞋,踩在了卢菲咽喉上。
“不妨告诉你,父亲。”卢菀将父亲二字咬得极为讽刺,仿佛那是什么尖酸的笑话:“你女儿我,从来是个生死看淡的混不吝;大姐姐既然想要我的命,我不妨将她人生毁得再彻底一些。”
她脚下用力,卢菲在剧痛中醒来,疯狂地想要嘶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没被废掉的那只手努力去抓她的鞋,可卢菀踩着她的那只脚仿佛沉重的审判,竟无法撼动半分。
卢菀垂下头,雨滴顺着她秀美的鼻梁落下,在阴黑的雨幕里,就像一尊美丽的杀神:
“你说干脆杀了她,好不好啊?”
卢良臣上前一步,却终究没有走出回廊,让雨水沾湿他衣服。他只是站在门边,冷冷说道:“你待如何。”
卢菀微微侧头,眉眼冷峻动人:“我母亲何在?”
田氏:“她只是个外室!老爷抬举她,也只能是个妾!你怎敢叫她母亲?!你母亲只能是我!”
卢菀闪电般抬脚一踩,兀自挣扎的卢菲痛叫——是另一边胳膊也废了。
她的绣鞋落回卢菲咽喉上:“带她来。”
卢良臣不悦地瞥过田氏,淡声道:“将康氏带过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抽泣着,被下人推搡进主院——
她年纪已经大了,但还能从精致的五官里窥见其年轻时的风姿。
女子见了主院中情景,像是吓坏了,瘫软在回廊上哭道:“菀姐儿,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你姐姐!”
这就是原主的生身母亲,康小娘。
歌姬出身,先是做了家主卢良臣的外室,后来因为生下了卢菀,才被带回家里做了妾。
她平生懦弱,不论怎么被欺负都不敢反抗,见了自己亲生的女儿,也只敢小声地唤一句“菀姐儿”。
卢菀一声叹息。
卢菀:“母亲过来。”
康小娘惊惶地不敢动作,她抬头去看卢良臣和田氏的脸色,还是卢良臣沉着脸说了一句“过去”,她才手忙脚乱地站到女儿身后。
“好。”卢菀俯身抬手,像是拈起一片叶子似地将再次昏过去的身体抓着脖子拎起来:“母亲,你曾经居住的那处外室小院,仍然在你名下对否?”
康小娘不知女儿为何有这样大的变化,但她一辈子都是个没主意的,此刻听见她问,立刻点头如捣蒜。
卢菀:“想来父亲当年要在外面留风流债,定然会将这处房产与自己划得干干净净,也就是说,那院落跟卢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对吧?”
卢良臣沉默地看着她,算是回应。
“正好今日众位族老都在,也算做个见证。”卢菀的目光在堂内扫视一圈:“卢菲害我性命,不给我母女活路;我要她两条胳膊,权当是对我的补偿。”
“从今而后,”她将卢菲狠狠掼在地上,回身温柔地牵起了康小娘的手:“我母女二人脱离宁州卢氏,我名中的卢字,将只是我卢菀的卢,跟你们这清贵的卢家,绝不再有一丝联系。”
她们孤儿寡母,从前都是深闺中人,一旦脱离了卢氏的庇护,仅凭一个小院要如何过活?
自请离族,实在与自杀无异。
坐在上首的耆老突然开口道:“眼下南疆开战,宁州城内到处是涌进来避难的流民,你母女二人此时离去并不明智。若你真有什么冤屈,我等也可……”
田氏听着话音不对,立即嘶声打断:“你害我菲儿,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卢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带着康小娘走了回来:“你说得对。”
卢氏中人纷纷避让,她径自走到堂上,将侧边立着的玉花瓶提在手里:“刚才就看见了,好歹我身上也留着你家的血,这玉瓶权当是我分家所得了。”
她们母女二人就要这么出门,卢良臣突然开口:“菀儿。”
卢菀在雨中回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