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隐藏的极好,再转头望向谢淮安时,眉眼已一片舒朗,仍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本王听闻谢大都督回京总喜欢住在金陵寺的禅房,原想着是个安乐舒适之地,倒没想到是个苦行僧都不愿修行的地方。”
谢淮安在他对面坐下,随和道:“落脚的地方罢了。”
他抬起手腕,给赵长宴添了一盏茶,盛茶的白瓷茶壶略显粗糙,但沏出来的茶却是香气馥郁的。
赵长宴看着缭绕的茶气,随口道:“雀舌茶。”
谢淮安颔首,将茶盏慢慢推到他的面前:“殿下今日来此,果真是为谢某解惑的吗。”
“那是自然。”赵长宴弹了弹茶盏的薄壁,并没有饮,他不喜茶,尤不爱雀舌。
茶水被他弹动,清亮的茶汤晃了晃,他缓缓开口:“让本王猜一猜谢大都督的疑惑,”他抬起那双漂亮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望向谢淮安,“谢大都督想问,为何皇上要对你的未婚妻以命相护?”
谢淮安平和地望着他,并没有否认,他和缓道:“想必今日那把弓箭,是殿下您做的手脚吧。您的目的,就是让微臣看到皇上以命相护那一幕。”
赵长宴笑了笑,也没有否认。
确实是他做的手脚,猎场上的兔子,弓上的凹槽,和嵌在箭矢中赵玄瀛未发现的回弹机关,甚至苏雾在赵玄瀛身边惯来的站位,让一切都看似是巧合,但实则,都是他用心的布置而已。
谢淮安饮了半盏茶,他抬起手腕,给自己添着茶,茶水流入杯盏,发出清晰的水声。
待到茶满,他缓缓放下白瓷茶壶,壶底落下的一刻,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谢淮安的眉眼不再平和,渐渐漫上阴霾:“皇上何时对她起的心思?”
“你终于看出来了,”赵长宴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意,“美人当前,皇上以命相护,可不单单是起心思,他是用一捧真心,去夺人所爱。”
“至于何时么”赵长宴摩挲着杯盏,继续道,“半年多以前,皇上生辰宴时,宫中曾有一场刺杀,谢大都督当是知道,那日皇上身中剧毒。但有一件事,你不知晓
皇上之所以中毒,是替您的苏大小姐挡了毒匕。”
他说着,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甚至有些戏谑地望向谢淮安。
“所以是何时呢,就是那日吧。”
那日刀光血雨,他对她,一眼而生出了恋慕,如今这恋慕在暗处滋生,已经强大执着,令人生畏。
谢淮安眼底的阴霾渐深。
他抬起眼眸,打量着赵长宴:“所以殿下特意让微臣看到、又知道这些,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告诉你,皇上不仅要平了你这位位高权重的大都督,还要夺了你的未婚妻。”
赵长宴眼底的戏谑越发明显,“不晓得彼时,是他夺了去,还是你护的住。”
谢淮安缓缓露出笑意。
他很少笑,这一笑,眼底波浪滔天,如覆着重重诡谲的黑影。
“所以殿下此次来,是要和微臣联手。”
他轻声开口,语气笃定。
赵长宴随着他笑起来:“谢大都督是聪明人。”
“但据微臣所知,殿下一直是个闲散王,除却陇右偏远的兵力,您拿什么和微臣联手。”
他这句话说的平和,但言语不无嘲讽,像是将方才赵长宴的戏谑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赵长宴却不紧不慢道:“皇上虽年轻,但大宁根基深厚,想必即便是现在的你,也摸不透他身后庞大的势力。而谢大都督,想凭借赤炎军和岭南王、甚至安插在赵玄瀛身旁的魏深为势力,去和皇上争斗,不知胜算几何?”
谢淮安望着他,目光似是在重新审视他,他竟不知道他知道他全部的底细。
赵长宴继续道:“你这些兵力与皇上抗衡,本王实不相瞒”他抬起眼梢,一字一句道,“你必输。”
看到谢淮安的沉默,赵长宴又补了一句:“谢大都督想必也知道自己胜算不大,所以你尚在四处筹谋,迟迟未动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那位未婚妻伴在皇上身侧,皇上得到她不过是信手拈来,你可以等,她等的了吗?”
谢淮安缓缓握紧手中的茶盏。
他的手背浮出青筋,茶盏戛然而碎。
赵长宴温和笑着,拂去他眼前的碎瓷,他拿起一旁新的茶盏,轻轻放在谢淮安眼前,慢慢给他斟满茶。
茶香馥郁,嫩绿的叶子在杯中舒展,丝丝缕缕的香气溢了出来。
赵长宴收回手,修长的手指掸了掸自己刺绣银竹的袖摆,慢慢道:“本王在陇右养着兵,虽然偏远些,但用好了,也是一把利器。而本王,目前还统领着上直十二卫。谢大都督,该知道上直十二卫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