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农最见不得这些被命运捉弄的人,坐过去开解他:“你这不穿鞋的癖好随谁?”
沉洲失笑:“我生在海底,成天都泡在水里,穿鞋不是很奇怪么。”
:“也是,那你平时走路扎脚吗?看你细皮嫩肉的,也没磨出一星半点茧子。”禹农是个内秀之人,很会写,但嘴笨。有这功夫,该去问问赤脚大仙,人家可是实打实在岸上光着脚走了好几万年,听着都揪心。
:“扎,扎得生疼。我第一次上岸脚上全是血泡,寸步难行,险些搁浅。幸得一女子相助,将我拽了回去。”怎么听怎么像当年精卫、夸父、愚公的故事。
:“当真?那女子便是朝歌?”
:“少司命也忒好骗了。编个故事骗小孩儿,不曾想还骗了个老神仙。”
:“贫嘴。”
:“也不全是假的,这是隔海人鱼族的传世典故,说是训诫后人千万不要上岸,不要相信凡间男子。我就随口一提,套用一下。”
禹农合上薄子,语重心长地对沉洲说道:“朝歌的元神混了凡人精血,注定了她命不久矣。”
造世之初,便有预兆,诸神为了保护九州百姓,禁止四界中人吸食凡人阳寿修行,更不能受生血供养。那些精血竟成了朝歌的催命符,因摄入的凡人精气过多,加重了魔性,与体内仙气明争暗斗,最后两败俱伤,把她的身体消耗殆尽。
她这些年都靠着“万骨枯”、“岁枯荣”等仙草来以毒攻毒,克制体内的三股力量,才得以苟延残喘。
沉洲坐得四平八稳,表面上淡定从容,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眼底的慌乱就快要溢出来了:“少司命,那我该怎么救她?”
禹农实话实说,:“她来找你报恩,必定不愿你舍身相救。这样欠来欠去,她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
沉洲怔怔地盯着手中的青玉竹笛,通体散发着温润细腻的光泽,倒不像是一柄伤人的利器,:“梁渠对她的好反倒害了她,我便替梁渠还了这条命债吧。”
禹农纠结了许久,还是心软将救人的法子告诉了他。看着沉洲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情之一字,覆水难收,欠来欠去,已是情深似海……”
第60章 龙血树
朝歌差点被一口恶气憋死,咳嗽着睁开眼,正看见沉洲的棕色长发在夜里泛着粼粼水光,他长得明艳动人,穿红色的衣裳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沉洲知道她想说什么,故意不给她机会,先开了口:“朝歌,少司命说你体虚命薄,时日无多。他的册子只录活人是非,命数将尽便会褪色,最后消失在这命谱上,我偏不肯信……”
这个男人和传说中的暴虐成性,目空一切不太一样。他柔软地像一方刚成型的豆腐,脆弱无助。像易碎的瓷器,敲起来鸣声铿锵,摔起来不堪一击。
她本是一颗露珠,得了梁渠的精血才渡化成地仙。为报梁渠的恩情才来接近沉洲,她所做的只是保护他,舍命救他,怎敢向他许来世今生。
朝歌痴痴地盯着榻前那一缕瘦削的烛光,生怕它会在自己眼前熄灭:“你找了少司命,你都知道了……沉洲,你是东海三太子,日后是要做四海之主的。前路茫茫,你我终需一别,我不值得……”
不待她说完,沉洲急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朝歌,我娘走的时候对我说,她把自己剩下的平安岁月都分给我了,要我一定好好活着。替她,也替我自己。”
:“朝歌,今天我把我的也分你一半,我们一人一半,你说好不好?”
:“你千万别把你的留给我,我……不能再承受……第二次这样的馈赠了。我害怕……我怕失去。”沉洲哭得很小声,泪珠子却从未断绝,他是真的害怕。
他的母亲死于一场意外,他和二哥都没来得及好好和她道别,就天人永隔了,说起来也是一件伤心事。
朝歌还没弄明白他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怕这个怕那个,温温软软的样子还真让人不太习惯。她抬手替沉洲抹掉眼角的泪痕:“怎的今日如此多愁善感,哭成这样,多难看啊。我又不是要死了……”
沉洲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肯松开。没过多久,朝歌便体力不支,陷入了沉睡。
东海水草丰美,多大鱼。而西海则小鱼小虾居多,大鱼通过水墙缝隙偷渡到西海,蚕食了许多鱼类,甚至有些聚居小鱼类全族丧命。嘲风赶到时,为时已晚,他只能用息壤暂时堵住缺口,只身前往西海斩杀那些起了贪念,偷跑过去的大鱼。等到沉洲将遗简补回来时,息壤刚好坍塌,而嘲风也累得昏倒在了珊瑚礁旁。
挪用断浪遗简,必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