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当我偶尔回想起这件事时,我却盼望着如若时光可以倒退一次我多希望当年的我能再糊涂一点,不要找着他,让他一个人在荒野之中自生自灭。
可希望终究只是希望,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情,躲得开,是福,躲不开,是命。
我顺着一条阴冷潮湿的路找回了爹爹。路很窄,沿路上的都是一些深沉的脚印和一滩又一摊埋在雪里的血印。远远望去犹如几朵妖冶的红莲盛放在这漫天的雪白里。
现在是冬天,昨夜下过的第一场初雪把天地间染成银白一片。照理说残雪在清晨时就该慢慢融化了,可如今都是晌午了这条路上的雪却还多的惊人,只需抬脚上去雪便没过脚踝,这倒是令我最为费解的。
亦不知走了多久,只是一直这样走着。我的身后跟着一串凹陷的脚印在铺天盖地的雪中显得格外孤独,格外寂寥。
当我看到爹爹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了。只是知道很久,很久,久到让我感到窒息。
我看见他全身铺满雪花,脸色被冻得发黑,目光飘然,神情恍惚,仿佛中了邪一般的混沌。他的身上满是血迹,如果我没猜错雪里的血印应该就是他留下来的。我慢慢把他扶了起来,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的。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弄得这样狼狈。
我把他连背带托地带回了家,他一路上都在念念叨叨着什么别过来,有时又会嘻嘻哈哈地傻笑,然后再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在极力挣脱些什么。最后,他突然间仰天长啸了一番便一动不动了。那叫声仿佛惊雷一般要震破我的耳膜,我的心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我把他带回了家,一路上都走的小道,生怕被村民看见我爹这副模样。
村民们极其怕鬼,凡是和什么邪门歪道撤上关系的都免不了一死。人人都恨不得离其远远的,生怕会得罪上什么冤家。
万一有谁不幸沾染上了什么是非,他们别说是去救人了,恐怕以后见着了都得绕路走。这还算是好的,要是他们认为事态严重,会危及到他们的生命,他们随时有可能把人送进死人堆里自生自灭。到那时那些可怜人就真没活路了。
等我到家时天色已晚,沿路走来都伴着村村户户家里暗淡而又飘忽不定的灯光。天上的银月弯成半牙,偶尔也会淹没在云端之中显得极其神秘而又诡异。
霎时间,气氛显得压抑无比。我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让我感到窒息而又心慌的感觉。
娘出来了,迎面朝我们走来,并未同我多说些什么只是径直走向爹爹。她没吭声,细细的打量了爹爹许久,气息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我知道爹爹的事情不如我想象般的轻巧。
“你去睡吧,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娘突然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语气冷冽至极,眼睛幽黑的仿佛一口深井。
我吓了一跳,她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即便是她恼极了也不会这般冷酷。她现在就像是一块冰,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我知道她是不会再和我多说一句话了,只好潸然回房,做自己的事去。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混到半夜,我半梦半醒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那巨响和我还在山里时爹爹嘶吼出来的一样,后者甚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可以明显感觉到我的房里都抖了几下。
巨响之后,房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瓷器落地的哐啷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扑通声和紧伴着的一声属于女子的尖叫。
那尖叫中参杂着太多太多的情绪:不解,恐惧,心疼,担忧……分明是这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这是娘的声音,早就刻画在脑子里的东西此时却让我迟迟不敢辨别。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叫的这般的悲惨。
我没有答案,胡乱套上了衣服便朝声源冲了过去。
一片狼藉,一片狼藉。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可以用来形容我眼前看到的场景。
爹爹的房门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岌岌可危。我轻轻碰了一下,门便朝我倒来。
我向房里走去,碎渣子飞的到处都是,满地都是碎片,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柑橘的清香。我认得出来,那是驱邪用的柑橘水特有的味道。
这个房子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桌子,椅子,茶杯……只要是在这房子里面的东西都变得尸骨无存。
突然间,一块淡紫色绣花的布料朝我飞来,打在我的身上。我拾了起来,拍落上面的灰尘,待我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心却不禁一寒。 -----那是娘最喜爱的一件拽地的外纱。
她从不舍得穿它,我一生都只见她穿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