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接过梧桐树的一片落叶:“朕曾经也觉得,朕这辈子都不会负她,可身在这个位子,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一国之君,并不是那么随心所欲,也并不能时时保护她,甚至,连后宫之事,都由不得朕的心意。”
他转头看着我:“你们感情深是不假,可这对你二人,真的是幸事吗?正因为你们感情太深,所以早晚会害了彼此。”他顿了顿,“你会害了他,这可是你想看到的?”
“陛下,我不是皇后娘娘,严栩也不是您。”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永远不会害他的,他也不会害我。”
他还是摇摇头:“你如今不懂,但早晚会懂。你是想陪在他身边害了他,还是放手离开,换他半生安好,朕希望你能早点做出选择……朕不希望,看到你们走朕和芊儿的老路。雅芸,情深缘浅,相忘于江湖,不见得是件坏事。”
两人一时无言,半晌,我轻声问道:“陛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话呢?”
他无奈笑笑:“朕生的儿子,朕还是了解他的,他是不会放手的。恐怕如今让他把命交到你手中,他都是愿意的。但他并不是以前的那个二皇子了,他是储君,他的感情,要不被任何人所影响。他的命,牵动着整个北梁,不得有丝毫闪失。”
他转头又看着梧桐树,“朕自认不是个好皇帝,一生被感情所误,却也不是个好丈夫,空有一番志向,无法施展,宠爱妻子,又使得外戚专权。朕交到栩儿手上的江山,远比朕接手时破败得多,他身上的担子很重,但他有能力做好,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
“若我不答应离开,陛下会杀了我吗?”
他摇摇头:“朕不会杀你,你若死了,他也会废了半条命……雅芸,朕只希望,你能离开北梁。”
我苦笑道:“可陛下莫不是忘了?我来北梁,本就是因着两国的秦晋之好,上次离开,有诸多原因,但这次是陛下让我走,难道不怕破坏两国之约?”
他将凉茶洒到树下,又倒了一杯新茶:“齐国那边,已是新帝继位,朕前些日子曾派信使前去道贺。新帝愿与北梁重新交好,但也提出了,若是崇宁公主不愿在梁宫,北梁不得以之前秦晋之好为名,阻碍公主离开。”他冲我点点头,“雅芸,你如今是自由的,只要你想走,便可以走。”
我忍着内心翻涌而上的情绪,艰难道:“难道……难道只有我离开,他才能做个好皇帝吗?”
他默了下,道:“雅芸,你很聪明,相信你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我摇摇头:“我不会害他的。”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折返时,手中已拿着一个折子,“皇后如今已无法理事,雅芸公主,便暂理六宫之事吧。”
他将折子交到我手中,“这便是你要理的第一件事。”
我打开折子。
“今闻如妃娘娘抱恙,左相之女柳文君,自请入宫侍疾……”
梁帝看着我:“你也是宫中长大,想必一看便知这是什么意思。栩儿如今,很多地方,还需要左相相助。”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你若要留下,这便是你要过的第一关。”
过了几日,不光如妃病了,嘉妃和涵妃也接连抱恙。
当然,似是理所应当般的,钱将军之女钱妍馨,佟学士之女佟雅婧,也自请入宫侍疾。
帖子自然都递到了我这里。
阿灿听了,只道:“这北梁的宫中,倒是事事奇怪,一个妃子病了都有贵女来侍疾?”
我摇摇头,只看着那帖子,提笔皆批了。
我如今协理六宫,按规矩她们入宫,理应先来见我,但我批帖子之时,已免了她们的拜见之礼,所以当柳文君说想来麟趾宫见我时,其实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毕竟,她们本就不是为了侍疾而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略微有些局促,生得花容月貌的女子,内心微微叹了口气。
“柳小姐今日来,是不是有话与本宫说?”
她低着头默了下:“臣女今日前来,只因入宫侍疾三日,还未拜见公主殿下,如今公主协理六宫,理应前来拜见……”
我笑了笑:“柳小姐是入宫侍疾,专心侍疾便好。这些虚礼,本宫一向不大在意,若是无其他事,便可早些回如妃娘娘那里。”
如此一说,她才有些急了:“臣女……臣女,确实有话想与公主说,只是来了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我看着她:“柳小姐但说无妨。”
她想了半晌,突然跪下道:“公主,臣女与大皇子缔结婚约三年,迟迟不能成婚,早已沦为京城贵女间的笑柄。臣女早闻太子殿下与公主鹣鲽情深,此番受父亲之命入宫,心中也未存其他心思,只是希望公主日后可以接纳臣女。臣女若能有幸入宫,不求圣宠,只求后半生能为公主分担些后宫琐事。公主若闷了,臣女也能陪伴公主一二,臣女的父亲也会在朝堂之上为太子殿下竭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