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山穷水尽,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神却依旧不理会她。
不多时,普绪克就听到一阵水花飞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是阿道斯来了。
普绪克没有办法,就想找个角落先躲起来再说。
这么一起身,才猛然感觉爱神的神像背后,仿佛有个人。
虽然殿外暴雨如注,黑如锅底,可那人周遭的视线却并不黯淡,相反泛着明珠生晕般的冷色柔影,美感难以言喻。
她揉了揉眼睛,见那人正倚坐在神像脚下,冰凉与温暖交织的目光朝她逡巡而来。
普绪克浑身一颤,却觉得这身影莫名熟悉。
“谁?”
那人仿佛沉郁地笑了声。
“亲爱的,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那沉闷的问候夹杂着点压抑,未尽的语声回荡在空落落的神殿之中,撞进了普绪克的耳中。
她发涨的耳膜如同被冻住了似的,这重复过无数次的问候,一开口,仿佛就把她带回到了森林宫殿里的日日夜夜。
这声音已经熟稔到刻在她灵魂上了!
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不过,怎么是……他?
普绪克喉咙如卡了碎刀片。
这怎么可能呢。
“……怪物?”她直愣愣地吐出两字。
她并不知道森林中那神秘男子的名字,在心里一直以“怪物”想称。
如今大惊之下,便直接道了出口。
——可从神像后走出的人,又哪里是凶口獠牙的怪物?
他身形颀长,眉峰如聚,长睫半掩,眼睛似含着冰澈的醴泉,肌色更胜十二月天的白雪。
他的头顶戴着枝叶编成的花冠,腰间配着几只泛着流光的箭。
几道如琴弦般颤动的金色光线散射而出,他的长相和爱神的雕像一模一样,说不尽的优雅,甚至要更灵动几分。
普绪克怀疑自己正身处在一场虚幻的迷梦中,可掐掐自己的胳膊,周围的一景一物仍是那般地清晰。
如果说渎神有罪的话,那么她已经渎过无数无数次了。
她的嗓子软得不像话,恍若神经质一般地自言自语着,“丘比特……你是丘比特?”
丘比特在她耳边沉沉,“惊喜,还是惊吓?”
当然是惊吓,吓死她。
谁能想到,爱神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夜夜伴在她身边?
普绪克无地自容,真想变成一粒尘埃钻进地缝儿——她此时方意识到,来神殿这件事是多么的愚蠢。
她真是脑壳子灌水了,才想出这么个自投罗网的好主意。
“天,呐。”
普绪克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住地往后退。
可那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像缠人的影子,她往后退一步,他便逼近一步。
把她逼到退无可退,丘比特寒幽幽地翘起她的下巴,“亲爱的,你这样的行为,是想欲擒故纵吗?”
普绪克张张嘴,嘴却好干,干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心里的一个声音疯狂提醒她:道歉啊,跟他道歉!撞见会说话的神了,不道歉等死吗?
另一个更澎湃的声音:醒醒吧!他都把你按在墙角了,道歉还有个毛用!直接等死吧!
丘比特冷眼瞧着姑娘那急得发白的小脸,本来,他是气的,气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敬神的意思,她对他巧言令色予逃予骗,甚至给他制造这么大的惊喜。
他本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可当他知道,她居然跟个无头苍蝇似地撞进科力亚特岛,又不禁觉得她傻得惹人怜爱。
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糊涂虫。
从她甫一进神殿他就注视着她,当然,也只是静静地注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而且,他就算不想守在神殿里堵她也不行,她千诚万切地祈求他降临,锲而不舍,弄得他浑身青烟滚滚,都快烧着了。
……是她让他不放她走的。
丘比特的指尖在她柔软的衣裙上缓缓滑过。
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姑娘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又轻又软,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求你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现在……”
她慌张地望了望殿外渐渐逼进的阿道斯,还有那些海滩周围的、来抓她的船只,“……你救救我好不好?落在那些人手上,我就完了。”
普绪克喉色清丽,几滴晶莹透彻的水光顺着她的雪白的面庞滑下来,啪嗒一下染湿了她的衣襟,她也不理会。
……比起会说话的神,她更怵那些外面的那些人。
丘比特眸色深了深。
谁能把他小绵羊般温顺的普绪克逼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