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圆的。”岸淡着眉眼,心里却老神在在。
“我不是……”归昔登时急了,噘嘴,蹙眉,委屈巴巴,万般小女儿情态,“我只是……我就是想出去嘛!而且我不会走远的,就在百妖谷南边的几个乡镇转转,更远更大的地方不会去了,我也是知道危险的……”
小姑娘絮絮叨叨,一会儿急得踏脚,一会儿又扭着腰肢撒娇乞求,是真正把岸当做至亲的长辈了。
岸至此才认真看清归昔的长相,眉眼之处果真有几分像她,但说气质神韵,却是谬以千里,或者说,如果岸不曾少小失家,不曾做黄金城的城主,也有父母怜爱、亲戚关怀,也能无忧无虑地度过平常完整的童年,也许……她是不是,连神韵气质也如今天归昔这般呢?
可是没有如果,更没有也许。
岸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放在归昔的头顶,稍稍摩挲了下。
小归昔的絮叨声瞬间戛然而止。
岸微乎其微地抖了下唇角,突然一手指天,喊了一声:“金银簿,归来!”
小归昔亦仰头望天,只见天穹正中好似裂开一道血红色的口子,从那口子里吐出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由远及近,朝她们这边来了,速度极快,胜过流星闪电……
5
小归昔几乎看不清岸是怎么抓住那个黑点的。
不,已经不是一个小黑点了,而是黑不溜秋,闪着莫名的光泽,玉简一般的东西。
归昔只看见,岸回头对她笑得如夏花般绚烂,温情地与她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爹娘,去吧,你自有你自己的缘法。”
这些话什么意思,归昔听不懂。
她不知道岸这是在回答她今夜刚见到岸时,问的那一句‘您会抓我回去吗?’
岸告诉她,她不会抓她回去,而且会替她在其爹娘面前保密。
在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疑惑里,岸的笑容逐渐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生生撕裂,空间震荡,那些身体的碎片亦渐渐模糊,像阳光下的泡沫,像一场幻梦,不经意间地来,又不经意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一直到许久之后,小归昔方才激灵了一下,猛然‘醒’过来。
她脸上凉凉的,摸一把,满手的泪。
为什么而哭?好像忘记了什么?
归昔怎么也想不起来。
低头,怀里的小狐狸也呆呆的。
晓风拂面,浸透一丝清寒。峡口的另一边正对东方,那边天际线上已隐隐有晨光。
小归昔还记得,她是要偷偷出谷的。
后面的故事:归昔是否能够成功偷偷出谷?是否会被家里的长辈及时知晓,并抓回去?她的爱宠小狐狸妖生是否还有再次化形的机会,还是彻底沦为一只寻常野兽?它(他)与归昔的缘分究竟或深或浅何去何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维度,归昔一家能否永远在一起?
那些,岸大概是不会知道了。
生老病死,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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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陈旧而宽阔的街道,彼时刚过端午,时值初夏,天上晴空万里,白云堆卷若絮,街上往来行人不多不少,沿街叫卖声也断断续续……
这是距离夏侯睿生活的那个时代一千多年前的古国都城一隅。
此古国国号为‘上雍’,坐拥九州,已历三代,正处于由盛转衰、由治始乱的一个节点。此时百姓尚且安居乐业,虽算不得如何富足,但布衣暖,菜饭足,且上至九卿下至庶民人人皆通教化,可谓行止有礼,有时甚至颇为繁琐。
岸进入这个世界,正好出现在一排靠着半截土墙晒太阳的乞丐们中间。
她也不嫌乞丐们脏,周遭气味酸腐,只头顶的太阳着实炽烈,有如无数闪着金芒的小针,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因为时间是午时过后,正是昏昏沉沉好打瞌睡之际,故而除了一位脚踝生了疥疮痒得难耐的小老儿外,其余竟无一人发现岸的‘凭空出现’。
在平均寿命不过三、四十的‘上雍时期’,能活到年过半百,且是作为一个居无定所饥饱无常的乞儿身份,小老儿不说是人杰,也算乞丐中的佼佼者。
故,岸虽一身从百妖谷中带出来的奇装异服,但仍难掩倾城色,可即便如此,小老儿也只是在岸现身的瞬息震惊了一下,便很快稳住心神,既没有大声惊叫嚷嚷,也没有问什么,只缓缓收回视线,闭上眼,假寐起来。
岸对他的知趣很是满意,勾唇笑了笑,抬头望向左边的街道。
她要在这个时代、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等一个人。
这还是天上那条‘多管闲事’的老仙龙‘送’她一程百妖谷之行,给她带来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