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不紧不慢地登上那条石阶,并没有走多久,天地陡然变样,她出现在一座巍峨雪山的下半段。
这才是真正的昆仑。
先前的是昆仑幻境。只是不知那是岸识海里的昆仑幻境,还是猎户百里陌和神识素衣识海里的昆仑幻境。
但岸知道白泽就在她现在所处的这座巍峨雪山之上。祂定高高在上,冷眼俯瞰这众生 ,但却孤独、绝望和永恒。
岸的心里很不好受,每一匹肋骨都好像在震颤。她还感觉到了冷,横扫每一个狭小骨缝之间,针刺一般的寒冷。风呼呼地在身旁刮着,每一道风都像要将她击倒,像刮耳光,像推搡。
她爬那雪山,爬得无比虔诚且专心致志,以至于忘了时间,只记得早已麻木和习惯的疲惫。
即便是岸,爬到山顶,也并不容易。好在一直坚持着,不容易着,终有抵达的时候。
山顶更冷,风雪更加肆虐。天地间除了白,好像便没有第二种颜色了。巨大的白泽几乎占据着整个山巅,和冰雪融为一体,若非头顶一只独角直插云霄,脚下的地也微微起伏着宛若呼吸,岸不知道她竟已经踩在白泽身上。
心虚,诚惶诚恐,岸飞快地往后退。
慌乱中,差点直直从山颠坠落,是白泽及时接住她,并稳稳地重新放回原位,期间动作快到好像从未发生过。
这一次,岸没有再退了。
白泽便是这雪山之巅。
这样的神,无比的高高在上,也无比的谦卑低下。祂的爱深沉而宽和,祂爱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也包括岸。
岸被深深地震撼着,也被感动着。
摇头晃脑的小骷髅,在冰雪里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像个小宝宝,重新回到被爱、被纵容的年岁里。
那一刻她忘记了什么初衷,什么机缘,到嘴边的,竟是想问‘猎户百里陌和神识素衣最终会不会死?’
因为与黄金城做交易者,虽然能暂时得逞所愿,但毫无例外无一人得脱,最终都是一个‘死’字。
而且那‘死’,和凡人所说的‘死’不一样,不是关机重启,而是真正的消亡。
可是岸自素衣出现的那一刻起,自他们的故事在她的识海里清晰呈现起,她便舍不得他们‘死’了。
岸想问的话到了嘴边,还未出口,白泽便清晰明了地回了她四个字:“没有不死”。
大千世界,别说猎户百里陌和一缕神识素衣,就是这天地,就是上古瑞兽白泽,就是世界,都会死。没有不死的。
小骷髅又开始摇头晃脑,只是这一次不是开心,而是痛苦。她有悔,不该轻易与猎户百里陌做交易……
可是白泽并无喜悲,尽管其中一位乃是祂的一缕神识。或者说当素衣背叛祂的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了‘死’的结局。当然,白泽也终将会‘死’。
“你活得越来越像你自己了。”
白泽跟岸说了第二句话。
听起来状似没头没脑的,可小骷髅却特别受用。
祂说她是活着的。即便她是一具傀儡,即便她现在连肉身也无,只剩骷髅。可祂说她是活着的,这个活着也是她用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活着,不应该仅局限在一种具体的形式,而是不屈不挠,不曾放弃和消亡的意志。
而且白泽还说‘越来越像你自己’。岸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懵懂无知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弄丢了她自己。‘越来越像你自己’是否意味着她很快就能找回曾经的自我?或者说她已长成一个全新的自我?
总之是个好消息。
更何况,白泽有祥瑞之名,祂的话语与祝福无异,而且是能成真的祝福。
一时,岸高兴又感动。小小骷髅忍不住手舞足蹈,甚至与风雪共舞起来。
脚下白泽的呼吸轻缓而温柔,像带着暖意的,能感知生命的悲欢疾苦,并与之以抚慰、关爱的厚土。像活的厚土。世间之仁,莫过于厚土。
岸从未如比畅快过。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终于舞不动了,瘫倒下来,四肢展开,仰面躺在雪地里、白泽身上。
这时她才想起她自己的机缘,她的机缘在哪儿呢?
当她的识海里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转瞬间,周遭的环境又变了。她已不在冰雪覆盖的雪山之巅,不在白泽身上,而是回到昆仑幻境里,千年古柏林,猎户百里陌和一缕神识素衣家的小院门口。
白泽的意思,岸和他们竟互为彼此的机缘!
无巧不成书的巧书都不带这么巧的。
岸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让猎户百里陌和一缕神识素衣有丝毫的意外与惊讶。他们也不问,岸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缘由。像一场心知肚明,彼此默契的哑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