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两人安静的时候,但闻一声“咕咕咕咕”的鸡叫声划破寂静,随之就是黑马一声惊恐的嘶鸣,马身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跑了起来。集市上原本的鼎沸人声也被狂怒疾跑的马车吓的惊叫连连,慌作一片。两人在车身里颠来颠去无法定身,翻墨立即大手一挥,无形的一道力气攥住黑马的脖子强行将它按捺制服,不一会儿马车就平稳的停了下来。黑马垂着头,马鬃在风中抖了抖,马儿大眼眨了眨,嘴大张却吼不出声,定定的被点穴一般一动不动站着人群里。车夫见黑马停了下来,立刻心惊胆战回头询问。“大人和公子没事吧?”
“无妨。”雪樽惊魂未定,仍然强装镇定回了一句。
翻墨一掀锦帘,探头问。“方才怎么回事?”
车夫回道。“刚刚不知从哪蹿出来一只公鸡从天而降,一爪抓在马脸上,马儿吃痛就受了惊发狂跑了起来。”
“鸡?”翻墨皱眉。
“不好了大人!撞到人了!”车夫突然惊呼。
翻墨和雪樽忙不迭钻出来一看,盯睛一望,便见一青衣女子倒在路上,侧躺着捂着面,青丝如瀑披在瘦弱尖削的后背。雪樽立马下车要去扶人起来,瞧瞧是否伤的厉害。手刚伸在半空中,便被另一只大手擒住不放。翻墨也随之下车,抓了雪樽的手,提醒道。“修撰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言下之意便是,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千万不能落人口舌。如今身份已不是普通书生,而是当朝修撰,行事自当小心谨慎一些。当然,还有最重要一层,便是自己的私心,雪樽不能触碰其他女人,一丝一毫都不能触碰。
于是便使眼色,车夫识相的去扶那女子起来。
那女子以为是雪樽来扶,免不了脸上羞赧,待抬眼一看被车夫粗狂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推开他自己慢悠悠站了起来。仍用衣袖半遮半掩着面目,只留一双秋波流转,荡漾如水的杏眼含羞带怯的瞄着雪樽。雪樽见她能立起来,仿佛没有大碍。便出言问。“姑娘勿怪,适才马匹受惊,癫狂无状,险些伤了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无恙?”
青衣女子将掩面的衣袖放下,露出一张俏丽多姿的脸颊来,眸眼颦蹙之间是难掩的楚楚动人,剪水秋瞳脉脉含情,一轮浑圆如月的满月脸不失丰腴色彩。娉婷袅娜的立在那,静静地。半晌方音色娇软的说。“劳公子担忧,不过小小摔了一下,不曾动骨伤筋。”
雪樽舒了一口气。仍不放心。“还是去医世堂一趟罢,左右不过几步路。”
“奴家真真无碍。”那女子笑道。“公子不必担心。”说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欲走,突然若有所思又回头娇艳的笑道。“公子——奴家叫,翠袖。若日后有缘,应当还会见面吧。”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当真是个好名字。”雪樽笑道。
翠袖含羞笑了笑,朝雪樽抛了一眼。“公子莫要打趣奴家,奴家先走一步。”说罢在众人注视下又捂着面,淹没在沸腾人群。
翻墨见雪樽望着那青衣女子发呆,不免心烦意乱。语气阴阳怪气。“小雪雪,是否觉得那女子生的极为漂亮?动了心?”
雪樽回神道。“阿墨你说的什么话。我不过觉得奇怪,一个女子被马车撞了当真一点事都没有吗?寻常人家怎么也得要些医药费。总觉蹊跷。”
翻墨暗笑。“是吗?她说没事就没事吧。不过倒使小雪雪难得警惕起来。倒也不是坏事。”
雪樽瞪他一眼,先一步钻回马车。翻墨则望着翠袖离开的方向皱眉蹙额,默不作声。
月皎皎,云高高。竹山状元府邸已是华灯初上,夜未央。雪樽同翻墨用了晚饭就一同去了书房,雪樽有夜间读一会书再去安寝的习惯。今日翻墨觉得百无聊赖也不折磨金银铜铁四人玩,竟也跟在身后跨进了书房大门。瞟见雪樽腰间多了一个绣了瑞云卷曲的浅蓝色小锦囊,不由身子向前倾,一手摘桃子似的摘了过来。打开一看就呆滞了。
里面装的是两人在野山打的欠条。
“留着它做什么?”翻墨嗤之以鼻。“我不是说过不用还钱吗?今时今日你我不分彼此,何故还留着这玩意儿来堵人的心。”
雪樽夺过来,含糊不清,欲盖弥彰的说。“嗯……我只是觉得阿墨字写的漂亮……”
“你唬我呢!”翻墨不信这些话,又趁雪樽要把那锦囊栓于腰间时,立时抢过。掏出那欠条仔细看了看没瞧见异样,转了一面才发现其中端倪。原来那欠条背后已然写了一段小诗。那字迹气势连贯如群山起伏,又爽润秀丽如流水潺潺,分明是雪樽的笔墨。然而写得诗竟是翻墨当时作玩意儿一般写得破烂诗,送给雪樽的《小雪雪》。“夜闻竹吟,霜雪寒宵。隔牗惊心,清茶已温。纷纷何扰,原是雪雪。雪雪何人,眼前书生。”雪雪何人?眼前书生——雪樽仍然是当时的憨傻书生,即便做了官,即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但是他依然是当时那个傻书生,翻墨当作戏谑玩笑的一段小诗雪樽却烂熟于心,誊写下来,护如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