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明估摸到了胡显荣的心思,一边翻动地上的酒糟,一边说道:“我祖上好几辈人烤酒都是用的这款酒曲丸,这也是家传的渠道,一般人很难买到。你要是换成别家的,烤出来的酒立马就会变得味道不一样。”
就算金先明把手中那些白花花的丸子吹嘘得再神奇和稀有,胡显荣也觉得这个手艺并没有什么深奥之处,心想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把这门手艺牢牢掌握在手中,但他仍然很感激金先明主动教授自己烤酒的手艺。
撒完酒曲之后,两个人又将一口袋谷糠加到玉米粒中,用铲子和匀,没多大一会儿就收了工,身旁木甑子边的酒桶里已经盛下了小半桶。
胡显荣舀出小半搪瓷缸递到金先明手中,两人在炉灶跟前的小板凳上坐下歇息聊天。
金先明小抿了一口,将搪瓷缸递给胡显荣,“显荣,过年之前你先亮叔已经将你想娶我家德兰的意思说与我,前段时间因为烧锅遇到那些困难,我们都顾不得考虑这事,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不知你当下有什么打算?”
胡显荣端起搪瓷缸喝了一小口,态度坚决地说道:“先明叔,只要您和德兰姐没有意见,我的态度永远不会改变。”
不知是被酒醉着了,还是因为害羞,胡显荣说过这句话之后,脸上有了热乎乎、火辣辣的感觉。
“叔是看着你长大的,也喜欢你这位后生,估计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你家有兄弟两人,自从儿子德礼走后,我就有心把你留在我的身旁。”
金先明也显得有些难为情,没敢直接说出想招赘胡显荣的想法,但意思已经足够简单明了。
胡显荣又把搪瓷缸递给金先明,觉得脸上不再那么发烫,便提高嗓门说道:“先明叔,我就是您的儿子,尽管我家目前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好,跟您相比还有很大差距,但我会一辈子对德兰姐,对您和侯婶好,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金家人。”
听完显荣的这番话,金先明脸上的愁云立刻烟消云散,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又将搪瓷缸交给胡显荣。
“既然显荣侄儿有这份心意,我这两天就去找余运文挑个日子,给你和德兰风风光光的办一场酒,你要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叔说,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胡显荣将缸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闭着眼睛回味了一阵说道:“叔,您还真别说,什么事情都掺不了假,前段时间那些烂粮食烤出来的酒一股尿骚味,现在用公家的粮食烤出来的酒就是香。我对德兰姐和您的感情就像这缸子里的酒一样,一点都不掺假。”
金先明没想到胡显荣用这样一种方式回答自己,不禁暗自称赞这位准女婿既有幽默,又有眼界,脸上笑出了桃花。
心想只要养得娇兰女,就不愁金龟婿,这不就收获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到家?
两人喜笑颜开地说了半天话,胡显荣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瞅了一眼木甑子旁的酒桶,发现酒水已经溢出,便忙着去重新换过一个空酒桶。
金先明也知道烧锅不是长时间拉话的地方,便起身告别胡显荣,说自己要去仔细筹划一番他和金德兰的婚事。
等金先明走远之后,余黑牛一个箭步冲到胡显荣跟前,一双黢黑的手在显荣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笑嘻嘻地说道:“看来显荣哥今年命犯桃花,老丈人竟然主动给你送媳妇了。”
没有任何防备的胡显荣本来就被余黑牛那一巴掌吓了一个趔趄,再加上这一句话,心里便有些生气,他黑着脸说道:“你个死黑牛不学好,竟然学会了听墙根,我等会儿给金支书说你在门外偷学他的手艺,看不把你祖宗十八代挖出来臭骂一顿。”
余黑牛差点被胡显荣的话吓破胆,央求着说道:“好哥哥,千万别呀,我对天发誓,就偷听了你们几句话,绝对没有偷学烤酒手艺。”
胡显荣当然只是随口一说,不可能真到金先明那里告余黑牛的状,他没想到对方也快被自己的玩笑话被吓傻,立即转怒为笑,“哥这次就饶了你,但你可别把刚才听到的话到处乱说,不然我到时候找你旧账新账一起算。赶紧把那两个装满的酒桶搬到拖拉机上,让徐顺娃给供销社送去。”
余黑牛这个名字倒是真的跟他很匹配,只见他一手拎着一只大酒桶,毫不费力地将它们搬出烧锅大门外。
从他的身上,胡显荣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大力士余运彪的影子。
他们两人之间往前追溯不超过五代人,本来就是一家,或许余家人的骨子里就带着大力士的基因。
胡显荣这样琢磨着,也就不难理解曾经的同班同学余兴彩身上为何会流露出一股男子汉那样豁达开朗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