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许明奚还想说些什么, 他随手取了床柜花盆上的青石子,一手将嬴柱上的莲花灯打掉, 屋内瞬间陷入沉寂。
只余许明奚仍呆坐在床上,瞧着他这般山回路转的态度, 心下莫名生起的团火气,霍地睡下, 背对着他盖好被子,故意弄出点声音表示心中的抗议和气氛。
许明奚轻哼一声, 努了努嘴, 暗暗想道:“果然碧桃说的真没错, 男人心,海底针......”
思及此,小脚轻轻踹了下被子。
随之而来的是羞愤之后的疲乏,毕竟刚刚下定决心已经用尽她全部的气力, 身上外衣浸满了
伴随着掐丝珐琅香炉萦绕的安神香, 许明奚娇小的身背慢慢放松下来, 陷入沉睡。
不多时, 衣料的摩挲声响起,沈淮宁翻了个身,静静地瞧着,这一手揽过的身背被被褥遮掩着,暴露在外头,他便将自己身上的被褥盖到她身后,将人裹得跟粽子似的。
沈淮宁手臂撑着,倚在她身旁,将缠绕在脖颈的青丝缕好,露出熟睡的小脸,泛着粉嫩红扑扑地。
小没良心的,这么快睡着了把他晾在一边。
沈淮宁无奈,俯身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口,烙下微红的牙印才善罢甘休,从身后抱住睡过去。
可思量不详,他并未做个好梦。
模糊朦胧间,眼前的时空扭转分裂,依旧是成宁侯府,可大雨茫茫,百年风华的侯府沉浸在古朴时雨中,只觉噼里啪啦的雨针刺到身上,宛如身中数箭,扎的人直疼。
一个身着劲装的小孩在沈敬臣前挥舞着比他还高的长剑,一招一式,破开雨幕,循环往复地练着枯燥的动作。
手腕一颤,到底力气透支,他被长剑压得摔在地上,面目早已被雨泥沾上糊做一团,小脸脏兮兮的,委屈漫上。
“爹......”他颤声唤着,“孩儿真的,真的站不起来,已经练了整整三个时辰了。”
屋檐下的沈夫人几乎揪着颗心瞧着,握紧手中素帕,欲言又止,可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只能眼神随着这父子两而去。
沈敬臣一身沉璧湖蓝长袍,腰佩软金玉带,大雨淅沥,却似乎被周身凛然的沉肃浮掠而过,几乎不被影响。
同作雨淋,他低眉地看向小孩摔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不为所动,厉声喊道:“身为我成宁沈氏儿郎,怎可如此娇气,给我起来,再练一个时辰。”
“可是,爹!”
“再多说一个字就多练一个时辰,沈淮宁!作为我沈家人,作为我沈敬臣的儿子,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上战场,还不如现在直接拿根白绫吊死,就此了结。”
委屈和愤懑涌上,他抵着长剑站起。
当时的他在磅礴大雨中与父亲又练了两个多时辰的剑,心下赌着一口气,始终不明白,这明明是个太平盛世,南北两朝政局稳定,南朝要向北朝俯首称臣,免去税收,年年纳贡,还要将自己的皇子送来做质子,突厥更是敢怒不敢言,这千百年来始终徘徊在大漠边线上,未敢进犯。
可直到去了西南和边境,不过是风平浪静掩饰着各地虎狼的勃勃野心,他亲眼瞧见边城被强盗土匪洗劫一空的惨状,瞧见中郎将为了签和与敌国谈判殚精竭虑,一夜白了头,也看见儿时严厉的父亲逐渐苍老,还觉着背影没有以前高大宽厚了。
经年已去,他渐渐活成了自己当时最讨厌父亲的模样,终日为军情沉着张脸,身边只有穆清远敢去骚扰他,亦或是军医先生作为他的舅舅能管教他几句。
旁的,他时常一人,坐在火篝旁,看着旗开得胜后,将士们都在荒漠中围着篝火庆祝,谈天说地,心中亦是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温暖。
倏地,面上一凉,穆清远持着玉壶贴了下他的脸,入眼尽是他没脸没皮的笑,既是军师,在军中也时常持着把他喜欢的折扇,一缕薄薄的花长衫,在军营中一眼就能看到。
他一屁股坐下,仰头饮了口冰镇的清酒,许是又不知从胡姬那讨来的。
举手投足皆与这成宁军营格格不入,颇有风流君子的意味。
沈淮宁折断树枝,丢入篝火中,沉声道:“你一向爱热闹,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
一饮而尽,穆清远以指腹嘴角的酒渍,仍浮着淡淡的绯红。
“诶唷!来看看我大侄子这孤家寡人,别到时候真要与那地上的蚂蚁为伍了,看那边,张老二和杨老三他们的媳妇接连生下孩子,现在大家都在看嫂子们寄来的东西,你真的不去看看!”
“呵!”沈淮宁一笑,火光掩映着他脸上狭长的剑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我说过了,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对突厥王军的围剿,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