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从不放走猎物。
风、白雪。
冷雾蒙蒙的世界。
天地之间的白毛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山群在远处呈现出银灰的轮廓,神女的忽而库图河环绕盆地缓缓地流着。
分出来的这一小队猛犸象群在第二天下午赶上了大部队。
象群的步伐慢了下来。
它们在平坦了许多的雪野上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前。绣有部族图腾的象鞍垂下彩色的络子,络子底端系着的银铃铛伴随着“沙沙沙”的踩雪声,渺渺忙忙地响着。象背上的木屋也跟着平缓下来。
天色大亮。
沙尓鲁“笃笃笃”地轻轻敲了两下门。
木门开了。
它长长的象鼻灵巧地一卷,将送过来的新食盒递了进去。
木屋里最上边两层的狼皮被抽走了,只剩底下的几张叠了叠,全铺给中原来的娇气少爷了——他睡得正沉,精致的脸蛋陷在充当枕头的黑袍里,眼尾依旧红红的,睫毛依旧湿漉漉的。
图勒的巫师坐在旁边,低垂着眼。
他量了量仇薄灯的脚踝。
第17章 喂食
猛犸象群赶上大部队的时候,第二支人数不少的队伍抵达前夜的森林。
十几组人同时开挖,一直挖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终于有人从血肉、碎骨、木屑混杂的古怪冻土层中检出有用的东西。
“……王子,是图勒部族。”
说话的苍狼弓箭手恭恭敬敬地将一支沾血的黑羽断箭捧给站在深坑边上的人。
被称作“王子”的人,身高将近一丈二,魁梧得宛若传说中的巨人。肤色近乎赤铜,浓密的褐发用彩色的绳子编织成大大小小的辫子,辫子末端系着青铜细环,再一并而束到脑后。腰间左右各斜挎着一柄大得惊人的铜斧。
他抓起断箭看了一眼,便将它递给身边站着的一位身着青圭衣衫的中原男子。
两人叽里咕噜地交谈了几句。
旁侧负剑而立的一位女剑修出声问:“情况怎么样?”
这位女子容貌英丽,身穿黑锻镶边的仄领窄袖劲装,背负赤鳞龙纹松木剑,气质冰寒,一看便知道是个经典的剑修——人狠话少出剑快,能动手绝不哗哗。只是此时不知为何,她的眉宇间带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忧色。
“雁姑娘,”青圭衣的男子道,“突兀木王子说,派出来寻找贵少爷的狼骑分队已经找到了。他们遇上了图勒人。”
雁鹤衣扫了一眼面前空白的雪地,眉头狠狠一跳。
从表面上看,雪地极其平整,极其洁白,安宁静谧。但一挖开,就能看到雪地下,木屑与血肉白骨均匀地破碎,混合在一起,犹如某种搅拌均匀的土木材料——以中原名门的目光来看,这种杀戮手段血腥到了极点。
雁鹤衣不关心狼骑到底遇上的是图勒人还是什么人,她只关心一件事。
“沈先生,那我家少爷呢?”
“雁姑娘请放心,”青圭衣衫的男子急忙道,“出发前,苍狼部族的萨满大人已经说了,贵少爷虽身处险境,但并没有生死之危。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仇少爷应该是被图勒部族虏走了,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没有性命之忧?
雁鹤衣的眉头再次狠狠一跳。
以她家少爷的情况,自个流落到这雪原中,哪时哪刻不是生死之危?
再说了,那什么“图勒部族”,谁知道是些什么未开化的野蛮人!中原世家与雪原部族的差异堪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自认为并非挑剔之人,这几天随苍狼部族一起找人,都无法适应。
茹毛饮血,臭气熏天,粗野不堪、鄙俗蛮民……
短短数息间,雁鹤衣已经将一堆词对应到了还未谋面的图勒部族身上。
一想到自己看大的小少爷竟然很有可能落到这种人手里,雁鹤衣顿时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因为,极地雪原,是个十分古怪的地方。
它之所以被称为“荒寒之囚”,不仅仅是因为修士一进入这里,修为立刻会被压制,更因为它本身就是个近乎“囚笼”的与世隔绝之地——雪原的灵气、风水与中原有本质的差异,一旦进入雪原,所有芥子袋、所有乾坤戒、所有传音符、传讯玉……
统统立刻失效。
想要将消息从雪原传出去,只能采用那些最原始的办法,想要找人,亦是如此。
如果不是前两日,恰好遇到出身东洲平塘沈氏的分支主事,沈方卓,并通过他,得到雪原信仰兽神的苍狼部落的帮助。此时此刻,雁鹤衣恐怕已经愧疚得拔剑自尽了——外来者想要在茫茫雪原找到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说话间,苍狼部族的突兀木王子又低头,叽里咕噜地同沈方卓说了一通话,然后看向雁鹤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