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十个李显,也比不得一个李旦。
想到这里,武则天就有些头疼。李显压不住李旦,早晚会酿成祸事!可偏偏,李显重返中枢不过三年,又如何能比得上李旦卧薪尝胆在神都的十载经营?这绝对是一个麻烦。
长此以往下去,李显就算是坐上了皇位,怕也把控不住朝堂。
武则天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把李显扔到庐陵太久,才使得李显的根基变得如此薄弱。
如果,如果怀英尚在人世,该有多好?
武则天很清楚,当初狄仁杰的意图。
可惜狄仁杰走得还是早了些,如果能晚上三年,不!哪怕两年也好,李显的局面就会得到改变。而现在,李显只能依靠自己的帮衬,但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武则天心里也没底儿。没办法,李显身边没人啊!哪怕武则天把张柬之等人召到了洛阳……狄仁杰生前对张柬之极为推崇,但在武则天看来,却始终比不得李旦手下。
姚崇、宋璟……
只这两人,便胜过东宫一系的总和。
谁,又能帮衬得李显?
大明宫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武则天也有些心烦意乱,于是把奏疏放到了一旁,侧卧在凤榻之上,凤目微合,思忖将来。
“母亲,母亲!”
就在这时,大明宫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走开,我有急事要见母亲,尔等哪个再敢阻拦,休怪本宫手下无情。”
吵闹声,惊动了武则天。
她从凤榻上坐起身来,沉声道:“大年,让太平进来吧。”
敢在大明宫中如此肆无忌惮者不多,除了太平公主之外,武则天也想不到有别人。
伴随着她一声令下,太平公主便闯入了宫殿。
“母亲,可曾看到东都送来的邸报?”
“嗯?”
武则天招手示意太平公主坐下,柔声问道:“今日的邸报尚未来得及看,怎么了?”
“母亲,剑南道乱了!”
“朕知道……不就是那悉勃野人作乱吗?
放心,悉勃野人攻势看似凶猛,实则后继乏力,不必担心。鲜于燕更非庸才,相信用不得太久,就可以扭转战局。太平若是为了这件事来打搅朕,未免大惊小怪。”
“母亲,不是悉勃野人。”
“那是什么?”
“飞乌蛮,是飞乌蛮。”
武则天愣了一下,沉声道:“飞乌蛮的事情,不是已经有了安排吗?
那区区蛮部,难成气候。朕听说,鲜于燕已经抽调人马,相信很快就会平定叛军。”
“可是女儿却听说,飞乌蛮再次攻打射洪。”
“嗯?”
“是青之六百里加急派人送来书信,言飞乌蛮很可能另有图谋……甚至与安南的蛮部有勾结。”
“你是说,杨守文?他送来的消息?”
武则天当然清楚杨守文的去向……所为越狱,本就是太子李显的安排,只是没想到李裹儿会跟着翘家。一开始,大家都很担心。但随着杨守文不断秘密传信回来,所有人也就松了口气。若李裹儿和别人出去,他们可能会担心,但是和杨守文……
更何况,就算把李裹儿抓回来,依着她那性子,难保不会再生事端。
倒是跟着杨守文,会老实一些。
武则天道:“青之有何消息?”
太平公主道:“青之言,飞乌蛮三番五次挑衅,绝非意气用事。
而且他还得到消息,自年初开始,飞乌蛮与安南都护府治下的和蛮部往来甚为密切。
所以,若不予以重视,很可能会闹出大乱。”
“取地图来。”
武则天站起身,绕过长案,沉声喝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内侍张大年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把一副地图悬挂在大明宫内。
武则天走上前,太平公主则连忙举着烛火凑过去。
两人在地图前看了几眼,武则天便返回书案,从一堆奏疏中,翻出了从东都送来的邸报。
她在邸报上,找到了关于剑南道的事宜。
一双蛾眉浅蹙,凤目微合,她看完后,把邸报啪的摔在案上。
“太子处置,过于谨慎。
如今事情到这一步,岂能用‘尽快平定’四字处置?剑南道豪酋众多,宗族林立,势力庞大。朝廷一直没有好的借口进入剑南道,而今正是机会,岂能就此错过?”
武则天在大殿上徘徊,许久后停下脚步,向太平公主看去。
“太平,你怎么看?”
“以女儿之见,朝廷应当立刻派遣一人入川,都督平定叛乱。”
“那,你可有合适人选?”
“这个……”
太平公主沉默了!
剑南道现在这么乱,普通人过去,怕是很难解决。
因为,她听得出武则天话里的意思。平定叛乱是小,趁机削弱当地豪强宗族的力量,才是真正的目的。可这种事情,又岂是一般人能够解决?没几分真才实学,没有些手段,去了那边也难有作为。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剑南道,就是一个大坑。
太平公主手下当然也有人才,可是她却不愿意,让她的人跑去西南受罪。
武则天看了她一眼,突然把张大年喊来。
“传朕旨意,天亮之后起驾返回神都。”
“啊?”
张大年闻听,不禁措手不及,当时就呆愣住了。
而武则天则怒道:“怎么,听不懂?”
“听懂了,听懂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母亲,要马上回神都吗?”
太平公主露出疑惑之色,看着武则天。
武则天道:“太子行事太过谨慎,而且威望不足,难以震慑朝堂。
这是朝廷掌控西南的最佳时机,朕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太平,过来代朕拟旨。”
“是。”
太平公主这一回,也有些慌了。
她想不明白,武则天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于是连忙绕过书案,做好了准备。
“西南动荡,百姓流离,乃朕之过也。
剑南道经略使鲜于燕,抵御悉勃野人,有功于朝廷。然,鲜于燕经略剑南道十载,坐视飞乌蛮做大,却毫无察觉,其责难逃。朕自登基以来,有功者赏,有过者罚,功过分明。
故,暂罢黜鲜于燕经略使之职,敕令都督兵马,平定悉勃野之乱军,不得有误。
任敬晖为西南典客,行军事,招抚归义蛮夷。
若有居心叵测者,刺史以下可推案处决,无需呈报朝廷。
任杨守文西南路行军总管,都督梓州、泸州、晋州、剑州、汉州、遂州、资州八州兵马,平定飞乌蛮。”
西南路行军总管?
太平公主闻听这官职,心中不由得一惊。
这行军总管之职,在唐初时期最为流行,权利巨大。
杨守文不过双十,便为行军总管……幸亏后来武则天又添加了一句都督八州军事,才算是让太平公主反应过来。她看了武则天一眼,立刻依照武则天所言,把圣旨拟完。
武则天上前,在圣旨上盖上了玉玺大印,便唤来内侍,命其连夜六百里加急送往梓州。
“太平,你可要随朕一同返回神都?”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母亲,那相王……”
“相王那边,朕自有安排。
斩啜横行漠北,数次寇边……加之今年漠北大旱,水草不丰,多有牛羊死去,斩啜一定会在入冬后再次侵入边塞。幽州方面,暂时无需担心,唯有并州情况有些复杂。张仁亶孤掌难鸣,需有人相助方可。故朕准备任相王为并州行军大总管,协助张仁亶。”
“女儿,明白!”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长安左右也无甚大事,女儿这就回去收拾,天亮后随母亲返回神都。”
“甚好!”
武则天说完,便绕过长案,在凤榻上坐下。
而太平公主则心绪不宁的离开了大明宫,她依稀有一种直觉:母亲要对朝中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