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沧笙呼吸不稳,没忍住再次红了眼。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会喜欢苏屹。
从她出生,身边的人就都在鞭策她,逼着她往前走,做她本无力做的事,成为她本不是的那个人。唯有苏屹,他的心疼和体贴是她最大的慰藉,她在茫茫雪雾中看不清前路的时候,是苏屹提灯引路。
他陪着贺沧笙,不否认过去,也不放手将来。就好像贺沧笙喜欢苏屹,也喜欢苏合香。他们彼此依偎,成为彼此唯一的温暖和光源。
他们让彼此找到向前的的意义。
贺沧笙回身,伸手抱过去,侧脸贴着苏屹的胸口。少年的心跳强劲而快速,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在她耳边,再传递心间。
他们没有说话,就这样相拥久坐。苏屹的怀抱太舒适,贺沧笙累得就要睡过去,苏屹就让她合眼。
直到来送药和暖汤的芙簪在外回禀请求入内,苏屹轻轻拍抚在贺沧笙背后的手也没有停。
皇帝寝殿内的气氛可不如楚王府安宁温馨,也不见伺候的太监宫女,却在离龙床几步的地方跪着个人,头磕在地上时声声作响。
那泥金色的垂幔微掀,瘦得如同枯枝狰狞的手伸出来,掌心向外地一顿,磕头声这才止了。
“罢了,”敬辉帝的声音很疲惫,“到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那跪着的人立刻膝行到龙床前,颤巍巍抬起了头。
竟是贺峻修。
他常服低调,嗓音已似呜咽,道:“父皇……”只此一句,泪已落了下来。
他被禁足了这些时日,人消瘦不少,脸上的棱角都出来了。
敬辉帝收回手,隔着垂纱看他,道:“哭什么。”
“因悔、因恨,”贺峻修颤声沙哑,“都是因为儿臣……才让父皇病重。儿臣,儿臣罪该万死……只盼您快些、快些好起来……若得父皇安康,儿臣死而无憾!”
“你,你是有孝心的,莫要说胡话。”敬辉帝缓声,“多日不见你,人怎瘦得厉害。”
“儿臣……自作自受,”贺峻修泪流满面,“是,是儿臣无能。”
“信口胡言,”敬辉帝微微抬声,“不要如此颓败!你,你是朕的亲儿子,也是朕的长子……朕如何忍心,又如何能安心……”
他猛地咳嗽一阵,贺峻修立刻上前,却被敬辉帝挥手挡开了。他半晌才止了咳声,手伸出垂帘,贺峻修扑上去,紧紧握住了。
“怀斌……”敬辉帝叫贺峻修的字。
“儿臣在!”贺峻修手都在颤抖,“都是儿臣的错……担不起父皇仁慈!儿臣近日思寻良久,愈发觉得自己窝囊误事。儿臣已经知错,可、可儿臣怎能放心父皇一人挑承国事,只愿日日适逢在侧……”
话至此处,竟已哭得说不下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敬辉帝回握住康王的手,“今周秉旭已死,矿税之事……就此翻过。否则,朕今日……又怎会招你单独入宫。”
他压着咳语重心长,道:“怀斌,你如此拘于小错,还,还如何能……继承大统……”
贺峻修猛然垂首遮掩了眼中光,顿了片刻,继续无声地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1]:“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出自《西江月·日日深杯酒满》宋·朱敦儒[2]:《长相思》宋·陈东甫感谢观阅。
第49章 对峙
敬辉帝停顿一阵,似是知道贺峻修需要时间来吃透他的话。
春时景暖,寝宫外正值燕啼莺唱。那角落里的银炉飘转来香雾,绕梁慢袅,被入窗的斜阳镀成熔金色。
皇帝低沉道:“如今大乘朝内安稳,权分六部,又有内阁四辅官,玄疆的动乱也自有人替你挡。你自小养在中宫膝下,是、是朕的嫡子,除了你……朕,再无,再无旁人。怀斌,你……你明白吗?”
“父皇……”贺峻修有些泣不成声,并不回答敬辉帝的问题,只一遍遍地唤,像是稚子呼父。
这反应让敬辉帝非常满意,因为没有皇帝会喜欢一个急功近利的儿子。他握着贺峻修的手加了点力气,道:“朕的身体,朕自是清楚。你与怀歌,都,都是年轻的皇子,这些年朕将朝务多落在怀歌身上,可……最终,坐这皇位的人,还是,还是要朕来钦点!”
他停下咳喘了一阵,面色稍微有点红。他仰面躺在龙床上,盯着垂帷上绣的金龙,直看到眼眸生疼。
贺峻修的泪打在他手背上,父子俩陪着彼此沉默半晌。
敬辉帝再次开口,说话间眼神逐渐涣散,更像是思言自语。
“朝中人觉得他好,都拥护他……是,是不记得朕了吗!”他竟隐约露了狠色,“重臣专权自持,是皇帝的,大忌,偏、偏偏他还是赵家的种儿!朕……有心无力,不能躬览庶政,终是、终是朕辜负了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