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触一摸才知,贺沧笙裘氅底下的软甲缝隙里都渗出了血,上身都要被染透了。
“殿下,”苏屹的声音都发了颤,“伤在哪里?”
贺沧笙头脑昏沉,脸色已经惨得吓人。但她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也没有昏迷过去,仿佛不知同感,又像是喜欢疼痛,看着苏屹,再次笑起来。这笑仿佛夜间明珠般夺目绚烂,偏偏看得苏屹心惊。
贺沧笙这几乎自虐的行为,是对于那道圣旨的最后祭奠。
她需要发泄,这就是她的方式。
苏屹不再问,伸手将她的裘衣裹紧,然后把人抱起来,轻声道:“我带你回去。”
贺沧笙没有像平时那样搂他的脖子,因已经连手也难举起来。但是她枕着苏屹的胸膛,在耳侧熟悉的心跳声中逐渐平静。
苏屹一路疾走回到两人住的院子,进去后就帮贺沧笙褪了外衣。这下才见底下的衣已被血染透了,而这么一扫眼就知道伤不止一处。
贺沧笙侧靠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苏屹。
“殿下,可能会疼,”苏屹心痛得不敢和她对视,道,“你忍一忍。”
他才要解开贺沧笙的腰带,就听有人要进院。有近卫阻拦,还有崔禄的声音。
贺沧笙拧眉转脸,苏屹立刻起身推门出去,呵斥道:“在闹什么?”
一院子的人当即噤声,只见崔禄已进了院门,两名近卫不好对他动手,但面色也不好看。
苏屹勃然大怒。
绣春出鞘,转眼已经架在崔禄的脖子上,苏屹似是丝毫不知此举的僭越,看着这肥胖太监的眼像是染了血。
“这是殿下的住处,并非议事军帐!”他微动手腕,明晃晃的剑刃几乎要割破崔禄的皮肤,“岂容你擅闯放肆!”
“你……你大胆!”崔禄也吃了一惊,面露惧色,但还是举起了手,道:“皇上来、来了圣旨,奴婢要来为楚王宣读!你、你是什么东西,你敢,你竟敢!”
那明黄的圣旨的确不假,但苏屹不吃这一套。贺沧笙才收了伤,伤势铁定不轻,现在又来了圣旨,还是来自贺峻修的,这是要干什么!
于是他没放下手,就这样僵持,直让崔禄浑身发抖。
“你、你个——”碍着贺沧笙,难听话到底还是被崔禄咽下去,转而道,“这是、这……难道你要造反吗?”
苏屹薄唇勾抿,心道也不是没有这意思。
谁知那身后的屋门却蓦然打开,贺沧笙身披狐裘缓步而出,走过梅树,直到院门口。
她看向苏屹,少年才缓缓收了手。利刃摩擦声令人胆寒,长刀归鞘。
崔禄本想说什么,但见贺沧笙面色也阴鸷得像是要杀人,先没了胆,道:“楚、楚王,接旨吧。”
贺沧笙安静地跪地,动作缓慢。苏屹看得咬牙,知道她是因为身上的伤,但他不能在这会儿出动静,只得和另两名近卫一起在贺沧笙身后跪下了。
圣旨开头尔尔,没什么新鲜。就听崔禄拿腔作调,读道:“朕已查明,赵毅公与西戎将领私自交易兵马,故将赵氏犯人毅公与太妃赵紫荆关押入狱,择日由三法司会审,自有论定。然楚王英勇护国,朕不连惩,今命你长戍边疆,战腿西敌!”
庭中寂静了一瞬,贺沧笙没有抬头。
“行了,楚王殿下,”崔禄愉快地笑道,“领旨谢恩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67章 成全
几缕柔软的发垂下来,稍挡了贺沧笙的侧脸。她仍然没有抬首,黄昏里细碎的影和失血令她眼前昏暗,恍若置身晚夜。
“皇上仁厚,”她听见自己平静地道,“臣弟领旨谢恩。”
说着直起身,接了卷轴站起来,按着规矩将那上面的字句都好好看了。崔禄似乎还想再言,贺沧笙却抬了手,示意他出去。
她的眼太冷,情绪莫测。太监还是没敢久留,夹着尾巴先走了。
崔禄一离开贺沧笙就回身往屋里去,苏屹跟着,在她身后把门关牢了。屋子里昏暗,贺沧笙一停下他就将人横抱起来,到榻上卸冠褪氅,又解了紧系的软甲。这束缚一松,血就渗出得更多,顺着苏屹的指缝淌下来,他几乎不敢动手触碰,但这伤严重,必须得上药。
直到只剩亵衣,苏屹才看清竟有三处伤口。一处划伤在肩头,一处不深地在侧腰,还有一刀在腹部,最为严重。
伤处的衣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底下血肉外翻,入眼不过是一片模糊的猩红。贺沧笙瘦弱,肋骨非常突兀,像是顶得那道伤口堪堪停下,十分狰狞。
苏屹抬头时几乎被自己的汗糊了睫,然而贺沧笙除了面色白些以外还是看不出别的情绪。她甚至稍微颔首,要亲眼盯着他处理自己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