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默契
月明千里,铁甲被照得寒冷。血肉浸湿了雪地,缓缓渗下去,被冰雪洗涤。
被反绑着双手的男人赤着双脚,官服早被扒了扔在一边,身上只着中衣。他瑟瑟发抖地挨着冷,还要忍受身上刀伤鞭痕的痛。
马鞭从背后抽过来,他蓦然向前扑倒,脸扎进雪里。他努力想要直起身体,但做不到,只能以这种极其屈辱的姿态看着面前人的铁靴。
铁靴的主人一身白袍,衣摆的位置被溅上了一点鲜血,像是横空出世的红梅。他像是很厌恶这俘虏,轻轻地退后了一步,一只修长的手从狐裘大氅里垂下来,扶在了腰间长刀的柄上。
“你、你到底,要做……要做什么?”地上的男人害怕又痛苦,短短的一句话也断开了几次。他奋力抬头,看着年轻人俊逸干净的脸,哀求道:“放……放了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不会!”
苏垂眸看着他,目光竟带着一种慈悲。与贺沧笙分开的这些时日在他身周造就了一种冰冷,看着和殿下有点相似。但他的凌厉不收,反而更加外放。
他没扶刀的那只手拿着明黄的细软绢布,是来自于宣顺帝的亲笔。他攥着这密信,仿佛只是一块破布。
“求、求你!”脚下的男人还在哀声,“我已经,什么、什么都告诉你了!”
“对啊,我知道。”苏屹对男人微笑,抬脚用靴尖抵着他的肩,仁慈地帮他跪直了身。然后他饶有兴趣地偏了偏头,道:“其实你很不错,能在我的刑讯下坚持过一个时辰,可这密信上的内容我不喜欢,总得找人泄泄愤。”
他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踩着他的喉咙,但没怎么使劲。嘴里的血沫呛得男人咳个不停,胸膛上的刀痕渗出了血。
“这是皇上、皇上的,意思!”男人艰难地道,眼白都翻了上来,“我只是,奉命……行、事……左都督大人和,和太妃,也、也都是皇上的决断啊……”
“你是禁军副统领,跟贺峻修一条心。他信任你,才会让你来送信。”苏屹挪开脚,眼里陡然出现狠厉,“很不巧,我不喜欢贺峻修。”
禁军副统领岂料帮皇上送信还能被这不知是什么人的少年抓了折磨,而且看他的身手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此刻说话还如此胆大妄为,像是要造反。但他不敢驳言,只蜷身拼命地咳喘。
“楚王殿下在前线杀敌,被围在沙依巴克城中,贺峻修扣着粮草,在京都奢靡,先是将左都督大人与太妃冤投入狱,又将两人无辜杀害。”苏屹的声音回荡在营地间,听得士兵们都握紧了拳。他又看向那道密旨,道:“而现在贺峻修竟给西戎王子尤里瓦斯送信,让他诛杀殿下,作为交换,大乘将割划玄疆给西戎。”
寒风呼啸,少年的发上覆着冰雪。他高举着那抹明黄色,神情悲愤。
即便他不是皇胄,也觉得心寒。
方才的话没有一个字是杜撰,而是贺峻修亲笔所书。如果他没有在此碰巧截了禁军的小队,那么贺沧笙此刻面临的是什么,他不敢想。
他最近都没有得到沙依巴克的消息,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众军听令,”他放下手臂,站在千里白雪飘飖中,字句铿锵道,“我乃玄疆王岑源崧之子,过去的罪过我独担,日后的坎坷我来平,只愿河清海晏,万民平安。如今宣顺帝贺峻修无能无度,重新奸党,以私害公。今我只愿为楚王保驾护航,教日月换新!”
此话既出,军中将士一呼百应。这昏暗的天地让他们没有盼头,他们向着沙依巴克城的方向跪地,那里才有他们要追随的人。
禁军副统领在雪地里挣刨,不知道是恐惧还是震惊多些。
苏屹站在月下,如星辰耀眼的眸中似乎能看到自己心上人的身姿。他低头,绣春出鞘,冷芒既现,就是一定要见血的。
禁军副统领明白过来,凄厉的叫声蓦然哽在一半,喉咙已被利刃划开。苏屹的刀尖直指贺字旌旗,鲜血悉数淋上去,像是祭奠。
士兵牵出靖雪到苏屹身边,骑兵们已列队跟随。苏屹在翻身上马前弯腰抓了把雪抹了抹脸,被冰得打激灵,他和尤里瓦斯对垒了这段时日,说不疲惫那是假的。
苏屹将贺峻修的密旨揣进怀中,那里还安稳地藏着贺沧笙的上一封家书。殿下的画工不错,上个月给他勾了呆团儿的样子,下面还有一个墨迹踩成的小爪印儿,还真是呆团儿的。
想到贺沧笙抱着呆团儿,假装嫌弃又宠着的样子,苏屹心里就酸甜得厉害。
“我在,你在。”他看着天边月,喃喃道,“你在,我也在。”
然后他夹紧了靖雪,绣春蓦然前指,道:“进库洪山谷,直取尤里瓦斯的大营。”又在靖雪猛然向前的时候道:“今夜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