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恭眼角堆出几分不出所料的弧度,侧眸对方岑熙道:“咱们的福星来了。”
“你躺好,我再去会一会魏彬,成不成还得看他。”
他说着便起身出门去。
魏彬则已经在另一间屋里头等久了。
他通身狼狈不堪,见着裴恭进门,神色也断然再不似离去之前那般倨傲,只是用有些局促的眼神,忍不住暗暗打量着裴恭。
裴恭的目光便也不加收敛得梭巡在魏彬身上,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调笑:“魏通判这么快便回来了?”
魏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忙不迭起身作揖:“多谢裴千户救命之恩。”
“魏彬方才当真遇到杀手,多亏裴千户命手下的百户大人暗自随行,这才让我死里逃生。”
“穆政通既想纳了我的命,图个死无对证,那我与他也再讲不出丝毫情分了。”
裴恭知道计划得了逞,便敛了敛自己的神色:“魏通判既然想通了,那便是聪明人。”
“你是从犯,并非主谋,定然是迫于压力,才会做这许多无奈之事。如今只要事情全部说清,裴某也必会言明圣上,帮魏通判从轻发落,让主犯得以严惩。”
他说着请了魏彬坐,又叫人奉茶来。
魏彬未定的惊魂终于得到了安抚,他举着茶船灌了一大口水下去,才算是定了定神。
他欲言又止三两回,终于还是找到了切入点。
事情从保第南城的疫病开始,直说到周兴的下落和周家人多次遇险。
魏彬话中虽多多少少隐瞒了假银票的线索,可裴恭如今早已能够分辨真假,便也就丝毫不打断魏彬的话。
“魏通判与我再说细些。”
“不急,这地方有我们锦衣卫守着,绝不会再有杀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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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晨光耀进保第城,照得昨日下过的雪反出斑斓光泽。
穆政通在府衙中整夜无眠。
片刻后,听得衙署前来,他忙不迭追问:“怎么?是那位曾大人回来了?”
“知府大人,不见有人回来,可屋里却见到了这个。”
衙署递上那奇奇怪怪的纸符,却不知道是什么。
穆政通一瞧,登时分明,那是内卫的东西。
他一合计,曾哲走开,与他们而言却也是好事。
于是不由得松下眉头,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
衙署接着又道:“还有,魏通判昨夜一夜未归,听说是同那京中的裴千户把酒言欢,说了一宿。”
“那裴千户还大笑说‘有魏通判帮忙,回京指日可待’。”
穆政通眼角一跳。
魏彬和裴恭能有什么好说的?
他跟魏彬明面上虽好,暗地里的龃龉却只有他们知道。
何况魏彬还有樊天和这个大靠山,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他穆政通就不同了。
此般若是魏彬先咬他一口,他又能去何处说理?
穆政通压了压眉头,脑海里登时飘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抖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定下神。
“事已至此,无毒不丈夫,去守住四个城门,决不能叫他们跑出去。”
“等到宵禁之后,就带上五城兵马司的人马……”
穆政通四指并拢,做了个“杀”的手势。
他总得先下手为强。
一天匆匆而过,夜色降临时分,五城兵马司果真奉命到锦衣卫下榻处捉拿“逆贼”。
为首的人骑在大马上,高举着马刀。
“诛杀逆贼,论功行赏……”
不料话音还未落,裴恭已经将人一刀斩到马下。
裴恭提着血淋淋的刀,径自立在街前。
月光在他身上弧出一圈轮廓,映着他身上的血红得刺眼。
饶是他身边只跟着三两锦衣卫,此刻却仍旧是满身杀气,让人不敢贸然上前。
裴恭将刀横在身前,抬手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沉声道:“今日乃是穆政通犯上作乱,残害陛下近臣。”
“尔等如若不知,现在放刀犹可无罪。”
“否则不听劝阻,执意上前,便皆如此贼下场,我要他的命。”
“你们谁不怕死,就只管上来。”
人群一时间纷杂嘈乱,有人丢下刀械,但也有人朝着裴恭围拥上去。
裴恭半丝也不迟疑,手起刀落,在街上涌开一片血迹。
人越杀越多,裴恭的刀也越落越快,丝毫不容五城兵马司的乱贼上前一步。
不料才几时功夫,一支羽箭便直穿过裴恭面前那贼人的胸膛。
那箭狭尖轻羽,显然是内卫制式。
裴恭后知后觉,随即抬眼望去,方见大片黑压压的内卫早已将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协领一把勒住马缰。
那勒缰绳的动作似乎微微有些吃力,可却只有裴恭将这一点不起眼的动静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