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余上前来,见公主情绪淡淡的,不由得问:
“谁让公主不高兴了?”
陈媛觑了他一眼,除了他,还能有何人?有些人当真没有自知之明。
霍余猜到什么,顿时苦笑:“公主,祸不及子女。”
看似淡定,却无人知晓袖中他狠狠掐紧了手心,他比谁都知晓公主的冷情。
若惹了她不悦,哪怕二者前一刻还耳鬓厮磨,下一刻,她就能当机立断地让人滚。
陈媛不知他心中的煎熬,慢条斯理地冷呵:
“真可惜,皇室向来喜欢连坐。”
对霍余的迁怒的确很少,许是那句“无人例外”过于振聋发聩,让她至今心中还存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过仍旧待霍余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距离午宴还有会时间,陈媛没有直接去太和殿,而是转身去梅林,霍余有点怔愣地和她同行,还有些未回过神来。
事态发展得出乎意料,一路上,霍余不断地偷看公主。
陈媛被他看烦了:
“今日回去后,你就搬回太尉府。”
这话至今,她提过三次了,每一次都被霍余打着含糊逃了过去,但今日,陈媛不想纵着他了。
霍余心尖狠狠一颤,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才闷声传来一句:
“我不。”
他从未如此明晰地拒绝过陈媛。
陈媛回眸,她看了霍余很久,倏然,她轻轻地呵了声:“你赖在公主府又如何?”
她挑明了和霍余说:
“我自始至终就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你赖得了一日两日,难不成还能赖我一辈子不成?”
她没有说的是,她也从未想过要和任何人成亲。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寒毒缠身,这辈子都可能无法有孕,她亦不愿有孕,若当真嫁人,眼中就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何必祸害旁人?
霍余脸色顿时煞白,血色几乎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了解公主,所以,他听得出,这句话,公主说得平静果决,甚至斩钉截铁地没有一丝余地。
她是当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可,她曾在清醒时亲吻他,亦容他在她房间过夜,即使未发生过什么,可论繁文缛节,二人间差的不过是那层名分罢了。
他以为,只待她及笄,名分成亲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现在公主告诉他,她从未那样想过,一切皆不过他多想罢了。
霍余浑身似冷凉,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在公主有些不耐将要转身时,他忽然拉住了公主,他听见自己说:
“我能。”
陈媛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余颤着手攥紧她,一遍又一遍地和她重复:
“我会赖着公主一辈子。”
前一世,他不得名分,如今不过延续罢了。
待陈媛,他前世今生都卑微到了极点,他只是想要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名分不过今生妄求罢了。
她若不想给,他不要就是。
陈媛没曾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可在自己面前,却无数次弯折下腰来。
平白地,陈媛生了分烦躁。
甚至可以说是厌烦。
厌烦霍余这种不将自己当回事的态度。
他将他口中的公主捧得太高,以至于自己低微到泥土中,可陈媛觉得怪诞的是,她觉得霍余口中并非是她,或者说,不止是她。
所以,陈媛如何能不厌恶?
一股郁气冲上来,在陈媛要口出伤人时,又消散在喉间,她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
“霍余,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霍余僵住。
陈媛抽回手,她说:“你既想娶我,又何必一副奴才作态?”
奴才二字,她说得有些伤人,可若不这样说,她觉得霍余根本察觉不了自己的病态。
她曾说过霍余很了解她,每一分都似合着她的心意调|教出来的。
她总觉得和霍余相处间有些别扭,如今终于想明白这抹别扭是为何,霍余有时就似清风馆中特意调|教出来的小倌,可调|教的名义并非财富打骂,而是情爱。
陈媛甚至觉得霍余有些可悲。
自狩猎时起,她曾做过两场梦,这两场梦,让陈媛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若那人当真是她,那霍余就是她摆在棋盘上最好的一颗棋子,甚至她都不用付出什么。
只是陈媛不是很明白,如此调|教的手段皆是用在身份卑微的人身上,霍余自幼就是天生骄子,她是如何做到的?
陈媛懒得继续和霍余粉饰太平,她的手段也让陈媛不得不道一句:
“她很厉害。”
很平淡的一句话,不带一丝情绪,只单纯地就事论事。
霍余呼吸倏然滞住。
陈媛很好奇:“你就真的一点都未察觉到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