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利索的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土也不掸一掸,神情专注的盯着赵兴问:“离人说还有两座大厅也是如此布置,在哪里?我去看看。”
赵兴眼珠转了转,满脸苦相地招过黑女奴辛迪亚,用胡语吩咐:“领他去天籁厅,然后领他去书房由他翻书,盯着他,记下他翻阅的每本书,每一页……可以允许他抄录,但不允许他随意出门。必要时可以使用武力阻止。还有,天字柜里的书禁止他翻阅。”
辛迪亚用胡语答应着,一把拎起沈括,悄悄离开。等沈括走后,赵兴似乎听到场中的人齐声松了一口气。本来人喘气声很微小,平常难以听到,但在这个特殊的大厅里,许多人一同喘气,声音就像一声大喊一样响亮,甚至盖住了廖小小的歌唱。
这下子,陈伊伊终于发现了返回的赵兴,她拍着手抢先说出大家都想说的话:“瞧,我早知道我夫君没事,几个小毛贼而已,夫君一出门,他们就只会想逃。官人,抓住了几个?哪里来的毛贼?我们的人伤着了没有?”
法曹毛滂挤到赵兴跟前,还没开口,苏轼走过来了,他连忙一侧身让开苏轼。苏轼还没开口,杨祖仁也窜了过来,苏轼又一侧身,让杨祖仁先行,杨祖仁看着赵兴满身的铠甲,羡慕的说:“恨不能重新披挂……离人,外面的都什么人?有多少匪徒?”
赵兴回答:“大约有五十多个。”
“嘶”,满场都是吸气声。
赵兴接着说:“抓住了一些伤者,有人招认是上游湖洑山来的,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审问,看装束,似乎是几伙盗匪合股,据他们招认,原本他们想打劫渡口附近的草市,结果被拦在渡口。”
法曹毛滂坐不住了,他拱了拱手,向赵兴示意:“赵兄,你看……?”
“自然是你去审——我今天离不开”,赵兴狡猾的回答。
第一百五十一章 疯狂的舞蹈
“如此……”毛滂眼巴巴的望着赵兴,欲言又止。
赵兴一挥手:“顺便帮我把报告写好,还怎么写由你——不过,犯人一个也不能带走!”
“好说好说!”毛滂笑的眼眯成一条缝。
杭州官员都知道赵兴不太在意功绩、官声。去年他远到海外,源源不断的为苏轼运来以工代赈的粮草,年底的时候,苏轼想提他的功绩,但赵兴却阻止了。这样一位不愿意抢功、宁愿躲在幕后的人当作同事,是杭州官员的快乐。毛滂刚才问的也就是这意思,最终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袭击事件发生的时候,毛滂在现场,赵兴又让他写报告,那么自然少不了他的功劳。
这等美事凭空落在头上,毛滂连接下来的表演都无心看了,他匆匆跑出房子,向码头跑去。临出门的时候,恰好一队胡姬,一队倭女往城堡方向走,毛滂与她们交错而过,他脚下顿了顿,早听过倭女的温柔,毛滂想去瞧一瞧,但好奇心挡不住升官发财的心理,他顿了顿脚,继续向码头区跑去,边走边念叨:“快快,我得快快结束审讯,才赶得上胡姬表演。”
毛滂走出去的时候,杨祖仁脚下动了动,但他马上醒悟过来,站定了,讪讪笑道:“原本经蒲公宗孟积年扫荡,杭州该没了窃贼踪迹,没想到这才几年,湖洑山又缓过气来……离人兄,既然确定是湖洑山的山匪,不如趁消息被泄露,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
杨祖仁说的蒲宗孟曾出任过豪州、杭州、郓州知府。他的杭州任期恰好在揭枢前。蒲宗孟在杭州时,严厉打击盗匪,甚至派兵跨境到了湖洑山,终于把杭州附近盗匪治理得差不多了。但蒲宗孟的措施太残忍了一些,即使是一些小偷小摸的人,只要被抓住了也要将其脚筋割断,有时候也有没把情况完全弄清楚,冤枉好人的时候。因此,史书上批评他“为政惨酷”。
宋朝学士在官服上佩戴金鱼的风尚是从蒲宗孟开始的。蒲宗孟给神宗皇帝当翰林学士期间,神宗曾对蒲宗孟说:“翰林学士的职务很清高,又很接近君主,不是其他官员能比的。”于是赏赐蒲宗孟官服上佩戴金鱼。此后,大宋学士都带金鱼袋。
这位蒲宗孟去年死于郓州(水泊梁山所在地)任所。
赵兴知道蒲宗孟这个人,杨祖仁的提议很好,至少比他老爹的军事能力强,但赵兴却不打算执行,他摇摇脑袋,答:“那群山匪熟悉山区情况,每一个山坳里,每一棵树下都会射出冷箭,以我杭州有限的兵力,去跟数百个熟悉地理的盗匪在山区打游击……哈哈!”
杨祖仁脸一红,悄悄一指苏轼。
他在提醒赵兴,苏轼现在是党政军一把手,他有调动军队的权力,调集一百名以下数目的士兵,只需要事后补报而已。
杨祖仁这是强辩,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拿苏轼说话只是没话找话。因为一百名民士兵前去搜山,兵力明显不足,而递奏章去枢密院请示,要就说不上突袭的问题了。
此时,毛滂见过的那队胡姬与倭女正在鱼贯进入城堡,陈伊伊邀请众人进入城堡的天籁厅。这间舞厅头顶上,四壁墙上镶满玻璃镜。在镜厅旁边的房间里,梅三娘、钱婉儿正挽起袖子,整理着各种脍炙,几名倭女与越南女仆也在那屋里,收拾着各种水果拼盘。
天籁厅很大,足以让一百多人坐下,天籁厅两侧各有一扇大门通向旁边的厢房,一侧厢房里仆人进进出出,为大家端来水果与食物,另一侧厢房里是休息室,摆着无数张卧榻(沙发椅),可以让大家休息一下。
赵兴进入休息室后,看杨祖仁跟在他身边还没有告辞的意思。赵兴知道对方是想挽回面子,期待他对后面的建议给一个评价,他赶紧回答:“其实,我还有一个妙计,便是一百人也够了,足以给他们一个教训。”
杨祖仁好奇的问:“有何妙计?”
“焚山!”赵兴咬着牙说:“敢惹我赵老虎的人,我一定让他后悔。一百多人攻山是不够,但四处放火足够了。现在正是天干物燥,一把火放过去,看那些盗匪怎么藏身。”
“不可!”周邦式在旁边听了,出声阻止:“南唐后主李煜墓在山上,怎能放火焚山呢?离人,你要这么干了,千古骂名可是少不了。”
“哦!”李煜的词赵兴很喜欢,但李煜不是被赵匡胤俘虏了吗,怎么会葬在湖洑山?
“李煜墓在山上,你确信?”赵兴紧着追问了一句。
杨祖仁马上回答:“这事钱公穆夫应该知道,李后主死后初葬洛阳邙山,其后四年,乞恩归柩于富阳,传闻迁葬于湖洑山。故有两个墓志铭,前一个是南唐旧臣徐弦所撰,而后一个为钱俶所撰。钱家与李家是姻亲,其主既然为李煜立碑,一定知道他葬在何处。”
赵兴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可怜一代词皇,坟边住了一群盗贼,一百多年过去了,他坟里还会剩下什么?谁愿意为后主之墓被盗负责,哪个地方官敢接这样的案子,所以,我估计……”
“那也不能烧!不管怎么样,山在那里,烧山就是恶名,想当年蒲宗孟都不敢烧山,离人不要一意孤行。”周邦式竭力劝解,希望赵兴打消这主意。
赵兴摸着下巴,想了片刻,点点头:“不烧,我原本也没打算烧山,不过是吓唬一下他们,然,敢袭击我这的庄园,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今日是不成了,明天吧。准备出击的事,可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此际,看到赵兴这里没什么节目了,杭州府属吏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告辞,唐棣、仰充、曹端勇也带着人靠过来,打算向主人辞行,正在这时,陈伊伊趾高气昂的带着一队胡姬闯进镜厅,似乎打算继续歌舞。仰充等人便停下脚,彼此寒暄着。
几年了,好不容易成为宴会的主角,陈伊伊只想着欢乐无穷无尽,这场盛宴能无休无止的进行下去,问过刚才的那群胡姬有什么技艺后,她马上觉得应该让欢乐继续,让歌舞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