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看了看头顶弯弯的月牙,目光深沉,他英俊的轮廓深邃冰冷,仿佛石蜡像:“陛下,没有不流血的牺牲,也没有天赐的好运气,我只希望这个平等的过程不要太残酷而已。”
“你太悲观了亚伯。”
亚伯微笑,默然,同国王辞别。
丹低下头致意,他说不上来感觉,对他而言,伊撒的一切都让他倍感新鲜,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类人曾经陷入绝境,可苦尽甘来后的胜利,却更加让人忧心。
父亲骑上角马,走在丹的身前,族人的队伍既愤怒又压抑,碍于父亲的权威,直到走出了国王的宫殿,争吵和咒骂才在队伍里爆发开来,低声侮辱的对象上至伊撒国王,下至不长毛的贵族猴子。
丹抬头看了几次,却发现父亲并没有制止的意思,他忍不住驱策着角马走近,问道:“父亲,喀莎他们没关系吗?”
亚伯摇了摇头:“听得懂类人语的人有多少呢?孩子,让他们发泄一下吧。”
丹皱着眉:“父亲,我们一定要和人类结盟吗?”
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亚伯听到小儿子的疑惑,苦笑道:“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丹,你出生在新纪元,我族已经从战乱中获取了一切,但在西弥斯的学者承认我们之前,类人缺衣少食,没有衣服,没有盐,被贩卖,圈养,屠杀,像栏里的猪一样战战兢兢,害怕砧板上的钢刀,我们别无选择,儿子。”
丹吸了吸鼻子,想到了那个冰冷傲慢的年轻贵族:“人类不接纳我们怎么办?”
亚伯拍了拍他的背,轻声笑:“所以我们要融入他们,就像他说的,要把我们的女人嫁给他们,让我们的男人娶他们的女儿,缔结姻亲,不分彼此。”
“我期盼有一天,父神的白树可以栽种到女神庙的旁边。”
丹捏了捏拳头,看着父亲高大的身影:“我会的,父亲。”
亚伯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从来不会让我担心。”
那座白色的宫殿耸立在山羊榉灰褐色的树干之间,像一张方正的人脸。
林深而密,尖尖的屋顶从枝叶中钻出,白色的墙壁上披挂着翠绿的藤蔓,花苞结下一串串白色的小花,遮住了墙壁上石刻的眼睛。
奥斯丁公爵一步步踏上台阶,黑色皮靴上镶嵌的银饰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短暂,不疾不徐。
他沿着花园小径前往神庙,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摘下沿途的花朵,漫不经心的碾碎,撒在石子路面。
这是奥斯丁公爵在王都逗留的最后一日,过几天公爵就要离开王都,回到领地野玉海,继而前往西弥斯。
他独身前往月亮女神的神庙,去取三圣日那天要用到的泉水。
公爵穿过十二根廊柱,进入了空旷静谧的神殿,日光被鲛纱吞没,透过层层丝线吐泻出柔和的月光,女神手持飞梭,微垂双目,笑容圣洁美好。
冰泉从深不见底的地洞中涌出,积成深绿色的一片,公爵的靴子碾过青苔,他俯身,潭水中倒映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瞳孔黑亮,蕴藏着刀锋一样锐利的光。
但奥斯丁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团软绵黏腻的鼻涕,还带着一股难闻的酒臭味儿。
“嗨,奥斯丁。”他伸手拨乱了潭水,破破烂烂的银色铠甲里掖着被汗渍透的丝织衫,他又高又胖,像一座敦实的铁塔,洛顺势搭上公爵的肩膀,嘟囔道:“你来取圣水吗?承惠一枚银币。”
神庙常年无人,只有隶属神庙的骑士会偶尔巡视,奥斯丁没想到会看到洛。
骑士的状况令人稍显吃惊,不过奥斯丁没有揭穿他拙劣的骗术,如愿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银币。
他忍不住讥讽道:“银白骑士,银币骑士。”
洛把银币弹飞,又攥到手掌,手指像蝴蝶一样灵活:“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呵。”
奥斯丁从腰间取下水壶,在泉水里灌满:“那你应该回到伊撒做你的储君。”
“我的其他兄弟可不这么想。”洛绕着公爵转了一圈,胖胖的手指搭在剑柄上:“说起来你可是给皇帝陛下惹了不少麻烦,‘国王可以制造贵族,但无法制造高贵者’‘类人会玷污血统’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吗?”
他兴致勃勃,颠三倒四,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陛下千辛万苦和类人缔结了友谊,不惜得罪了神庙,他可不会让你破坏这一切。”他说:“奥斯丁,在新纪元,你的观念未免太过于古老,而且你才十七岁,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倒在姑娘的怀里饮酒作乐么。”
新纪元。
这是时下流行的说法,从十多年前,第一位厄尔摩多人鱼从商人手里取得了织鲛纱应付的金币,越来越多隐藏在暗中的种族踏进了人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