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欠了欠身,伸手想拿茶几上的手机,腰刚弯了一半,胳膊都没伸直,肋骨就被扯着一阵疼。
安然皱了皱眉,重新坐回去。试着往起抬了下胳膊,还疼。
把胳膊慢慢收回去,另一只手解开扣子一看,伤的挺严重。
胸口连着左侧肋骨处老大一片紫红,周围一圈还泛着青。尤其中间那块,可能是受力点看着比别处重,印儿还挺深,横在那儿,得有一揸长。上面星星点点的全是血点子,看着挺吓人。
安然抬手,忍着疼,避开中间那处,在周围紫红色上挨着按了按。没伤着骨头,就是硌狠了。当时要是伸手拦一下,或许就没这么重。
带着一身伤,肯定不能回去上班了。不转这几圈还倒好,一转还给转出事儿了。眼下安然什么劲儿也提不起来了,就觉得胸口疼。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扯着哪儿哪儿都疼。
安然仰靠在沙发上,像即将死去的病人,在这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的疼痛里思考起自己惨淡的人生。
她想起小时候从山上滚下来那次,浑身没一处好地儿,脸肿的跟发了半个小时的面似的,那两颗大眼睛生给挤成了小绿豆。
也没怎么着,什么药不药的,就搁家躺了两天等恶心劲儿过去该干啥还干啥。要不是当时滚蒙圈了,犯恶心老想吐,估摸着都不用躺那两天。
真是越大越矫情。
其实,二十年前的安然和二十年后的安然没什么不同,都是一个人忍着伤,撑着疼慢吞吞的往前走。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哪有不疼的。安然就是疼晕的,疼的想吐。不晕了,不吐了,疼劲儿可不就过去了。
就像现在,疼么,那自然是疼,疼都钻心了。
换个旁人再来问试试。她指定就不这么说了。那得说,还行,没事。
有些话实话不能说,更不能因此觉得憋屈。你一憋屈,心里那口气指定就得泄。一分疼就成了十分,十分就成了百分。
没完了。
安然最不能说实话。实话说出来那是为了让别人心疼的。有人为你心疼,你的疼才能转嫁到别人身上。
小时候她不会说,说了也没人替她疼。现在会说也不说,她不让梁恪替她疼。
梁恪的电话是在安然疼快睡着时打来了的。她欠起身,试探的伸出胳膊去拿刚才没拿起来的手机。
“喂”安然先是清了清嗓子,再点开接通。
“吃饭了吗”梁恪清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吃过了”安然撒谎了,她现在谎撒的可顺溜儿,都不过脑子,张嘴就来。
“那我打晚了,还想让你少吃点的。”梁恪叹了口气。
“吃的也不多啊”安然说话声音轻,尾音还总是不自觉的往上扬。
好啊,对啊,行啊,没问题啊。
听着可软乎。
“不多啊”梁恪老学她说话。
“晚上去妈那儿吃,你不是挺爱吃她做的白斩鸡。老太太好容易有兴致做,不得留着肚子多吃点”
“恩,那我下午不再吃东西啦”
“还是五点半下班,我去接你?”梁恪一边打电话,一边抬手准备看时间。
才发现手表忘戴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
安然嘴里说着不用,头也跟着摇成了拨浪鼓。
“堵车呢,你下班早就先过去,还能帮忙。我从公司打车就行”
今天的安然明显不在状况内,拒绝的话儿来的太快。梁恪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可不怪人梁恪多心。以往哪回说去接她,安然不是从出门就开始高兴了。
这还直接拒绝上了。还堵车,哪回不堵了。
谎话可不是回回都能撒圆满的。
安然提着菜到梁妈家时,刚进门就看见了地上的那双男士皮鞋。
梁恪已经到了,她抬手看了看表,刚刚五点钟。
安然是卡着点儿来的,就这也早了。从她住的地方到梁妈这儿道最顺,多会儿都不堵车。光算计时间了,把这茬给忘了。
来之前她特意给梁妈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带点菜过来,梁妈说了几样,都是楼下超市没有的,安然还特意跑了趟市场,单子上有的没有的全买了点。还买了好些老太太平时爱吃的水果。
零零碎碎往起一加起,还挺沉。
安然把手里的菜放地上,试探着抻了抻胳膊。胳膊扯着伤,不能受力,提这么重的东西上楼免不了疼。
安然弯腰从鞋柜中取鞋,转身之余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的花。隔着玄关,花头又冲里,安然只看到露在黑色的包装纸外极少的部分。浅红色的。
安然沉了一天的心立刻清亮起来。
换完鞋,还特意跟梁恪的摆到一起,一大一小,怎么瞧怎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