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漆黑,秦禾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感觉自己在不断往下掉,往下沉,没有东西能够托住她,这么下去,她绝对会摔成一滩烂泥。
秦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我遗书已经写好了。万一我不幸遇难,肯定要给还活着的亲人留一句话。”
真正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这句话有多戳心窝子。
秦禾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唐总。
师父走后,便剩她独自一人,这一生没有挂碍,遗书都不知道留给谁,所以死到临头的时候,陪她涉身犯险的唐起反倒成了唯一的挂碍。
怎么就把人搭进来了呢?她闭着眼睛想。
这深渊好似没有底,一直下坠的过程中,还能让她清晰的记起唐起的眉眼,笑与不笑都漂亮,秦禾突然觉得可惜,如此大好青年……
正想着,身体瞬间失重,像被劲风托住了,秦禾倏地睁开眼。
唐起是在一阵窒息中陷入短暂昏阙,然后听见一个冷淡的女音在耳边响起:“贞观。”
唐起皱了皱眉,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中站着道模糊的身影,一袭黑袍,戴着斗笠,唐起目光涣散,努力聚焦,黑纱挡住了女子的全貌,她又喊一声:“贞观,过来。”
声线压得极低,却好似附在耳迹。
唐起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意识恍惚,差点以为她在唤自己,就见一个白衣男子走向她,背上挂一把古琴。
女子淡声道:“落在龙脊之下吗?”
“是。”
“压得住么?”
“压得住。”贞观沉吟片刻,“只是天道不可逆……”
“天道——”女子低喃,仰起头,看了一眼苍天,冷声说,“也容不下我。”
风荡起一角黑纱,唐起看见斗笠下半张尖窄的下颚,线条又冷又锋利。他定了定神,视线由模糊逐渐清明,差点就要看清斗笠下的那张脸时,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变成秦禾的样子,蹲在他身旁笑:“小唐总,快醒醒。”
唐起昏昏沉沉的,撑着胳膊坐起身,四下扫一眼,感觉身在什么荒郊野岭的地方:“这是哪儿?”
秦禾笑着摇头:“不知道。”
唐起摁了摁太阳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因为大难不死啊,当然笑得出来,她刚才还以为自己落入了万丈深渊,然后会摔得稀巴烂,结果睁开眼身上一块肉没掉,又生龙活虎地在附近找到唐起,简直不要太高兴。
周围是一片长得奇形怪状的树林,上面光秃秃没有叶子,歪斜曲直,很有种旱死了千年却仍旧屹立不倒的错觉。
树木的大部分根茎裸露在外,拧巴绞缠着扎入黄土,姿态诡异。
打眼望去,此地的草木尽枯,没有丝毫生机。
明明挺阴森的地界儿,但是见秦禾在笑,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慌张了。
秦禾说:“检查一下你自己,有没有受伤?”
除了筋骨有些酸软,并没感觉哪里疼,唐起突然忆起前一刻被无数难民撕扯,紧张地低头查看,但是衣服上没有留下任何污脏的手印。
幻觉吗?他有些茫然,环顾四周:“其他那几个人呢?”
“没看见,我暂时只在附近找到你。”
“去看看。”他盯着辽阔的旷野,被昏暗的夜色笼罩,甚是古怪,又分辨不清,“这是在墓室之外了吗?”
“我最后听见罗秀华念叨了一句,地阴开了,而之前又听送葬队伍吆喝过,地阴开的后面那句叫安尸壤,我觉得我们可能掉进了一个,类似于鬼葬之墟一样的地方。”
唐起反应奇快:“龙脊尸瘗?”
“瘗的意思是埋葬,大概可以理解成把尸体埋葬在龙脊之下。”但唐起觉得没这么简单,“尸瘗更可能指的是埋葬疫鬼的空间。”
秦禾顺着他的话接着往下推敲:“而封印住疫鬼的,是帝后的尸身。”
要说他们现在在一具尸身内,唐起觉得特别扯。
秦禾仔细琢磨了一下,得出另一翻猜测:“我觉得我们大可不必想这么复杂,你看,鬼葬之墟在鬼葬山,那么龙脊尸瘗,简单理解就是在龙脊之下。”
唐起怔住,想起方才模糊中听见的那番对话,女子开口问了句:落在龙脊之下吗?
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切的,但他第一次在幻境中看见负琴而立的贞观,穿着布衣白衫,身姿颀长。
虚幻中的人第一次有了实质,虽然仅仅是个侧脸,却也看得出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秦禾听完,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只不过那个黑衣女子是谁呢?还有唐起跟贞观老祖之间的渊源,深得不是一星半点。
假如他是贞观老祖的转世,秦禾瞄一眼唐起,眼色颇为怪异,这人岂不成了自己的老祖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