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南斗会特意找上秦禾,且执意让秦禾亲自过来一趟,是因为当初在秦岭墓地中发现了此事与秦禾的渊源。南斗原来一直不动声色的旁观,费尽心机找过来,却又说自己无法对外透露的祖训想必就是这个吧。
棺内并非只有一具戴傩戏面具的尸骨,尸骨的周身还站满了披麻戴孝的木偶小人,密密麻麻立于各个缝隙。
秦禾不禁抬步上前,俯身捏起一只木偶,木偶身上刻了个简易的符咒,秦禾有一秒失神,喃喃低语:“木偶戴孝。”
她抬头,目光深远,直勾勾盯住那处瀑布水:“浮池挂孝帘。”
秦禾蹙眉:“这是给谁设的灵堂,又是在为谁戴孝?”
原来南斗一族,是真的在此地守灵。
活着守,死后还要填入南斗六宫的星宿阵之中,接着守。
或者更确切地说,真正守灵的不是活人,而是落葬在这六宫中的死人。
南斗六宫是以整个浮池为中心,浮池则为风水眼,秦禾猛地顿悟过来:“这是六宫坐煞!”
恍然间,原桥等人再度捡起锄头铲子,齐心协力揭开了其余三副棺材,现如今六具棺材都被村民撬开。
紧接着,疾风突如其来,强劲如推手,差点将人掀飞出去,唐起在狂风中睁不开眼睛,抬高手臂遮挡到眼前,双腿几乎快要扎不稳。
风声呜呜,如哀啸,如鹤唳。
唐起艰难中掀开一条眼缝,风刃割裂过来,又涩又疼。他强忍着,看见一池水染成了黑色,以浮池中央的神像为正心,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它一直不停在旋转,转得唐起目眩神迷。唐起莫名感到惊惧,甚至眼晕,恍惚中好似看见神像也在缓缓地转动。
黑暗中,原本模糊不明的神像轮廓突然间清晰起来,且与唐起四目相对,那双瞳孔黑极了,像一面明亮的镜子,光可鉴人,投射出唐起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双黑瞳居然照出了他此时的面貌,须臾间,唐起的面貌开始蜕变,青丝迅速生长,头戴银冠,身上的衬衫被风吹成了白袍,迎风飘渺。唐起猝不及防,在神像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完全陌生的面容和装束,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熟悉。
这是他吗?
神像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疑问,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上去却带几分诡谲。
唐起猝然想起来,这不是他,他之所以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这张脸跟秦禾挂在墙壁上祭拜的那位祖师爷略有几分神似。
只不过模样更加惊尘绝艳,活像长了副仙骨,不在凡俗。
然后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笑着说:“祖师亲临啊。”
唐起浑身一震。
“来给贞观收尸吗?”温柔的笑音绕在耳畔,搅在风里,若有似无地响起,“他等了一千三百年,您来得未免迟了点。”
这一番没头没尾的开场白,唐起似乎听懂了,心头跌宕,却又糊涂得不知来龙去脉。
他直愣愣盯着神像眼中那个异常陌生的自己,惶惶不安:“你是谁?”
“您来看看我是谁。”
这话带着引诱,促使唐起一步一步往前迈。
“您来看看……您来看看……”
黑水漫过膝盖,唐起还在浑然未觉地往前蹚,朝着神像的方位……
直到一条腿被弦丝缚住,他听见背后响起秦禾的声音:“唐起!”
唐起蓦地一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耳边音色恍惚一转,有个人央求似的喊他:“师父,师父。”
喊得他心软,唐起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眼前出现了无数道重影,他觉得极度眩晕,神智乱成一团,差点搞不清自己是谁,又是谁在扰乱自己的心神。
前头有人在喊他,后头有人牵制他,唐起踉跄不稳,体内有股撕裂般的痛感,踟蹰间,背后忽然有人捞住他摇晃的身躯。
一只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唐起整个人一僵,听见秦禾附耳问他:“看见什么了?这么没定力,轻易就能被人勾了魂?”
这话听上去有点不对劲儿,特别像谴责花心男经不起狐狸精引诱的台词,但秦禾的语气略带调侃。
唐起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因为下一刻,秦禾另一只手拦住了他的腰,身体贴住他后背,紧紧揽住人,是一种拥抱的姿势:“别往前走。”
声音里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她一手蒙着唐起的眼睛,自己却坦然地与池中那尊神像对视,望进神像眼底,也望进令人致幻的虚妄中……然后下意识搂紧唐起的腰,像要把人禁锢住,她告诉他,更像在告诉自己:“都是假象。”
神像嘴角的弧度更大,仿佛在笑她自欺欺人。
秦禾面上莫不在意,依旧冷定自持地告诉唐起:“浮池是个风水眼,下面估计葬着什么死不瞑目而怨煞极重的东西,所以南斗一族才会在此落下六宫坐煞,如果简单理解的话,就是六棺镇尸煞,我估计是贞观老祖埋的祟灵,因为那东西实在过于凶邪,才会逼得南斗一族采用这种法子去镇,不惜将祖祖辈辈催成凶尸来坐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