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铺满他的肩头,他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
步恬觉着莫倾澜许是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相商,特意在那儿等她。
可她一问,莫倾澜却只说“路过”。
如果只是路过,为何落花会给他带来满头霜色呢?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莫倾澜向步恬行了一礼,便自行离去了。
步恬回到正殿内,如今顶了黎序差事的苏迟云为步恬换下外氅,捧来香茗。
黎序与苏迟云虽同为天道近侍,行事风格却大为不同。
黎序身为魔族,总是游离于通天殿神侍之外,对于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会过于深究。
苏迟云却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而他的爱憎全系与一神之上。谁要是没在通天殿侍候好天道,回头准会被他赶出通天殿。
但他们在侍奉天道一事上,总是事事亲力亲为绝不肯假借他人之手上,却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苏迟云送上茶盏后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退下。
“迟云,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自那日从沧海回来,苏迟云的眼中便多了一抹难以化开的郁色。
他沉默着,撕开了碧潮果的果皮,透明的汁水在他的掌心流淌。
“这般犹豫,倒有些不像你了。”步恬笑了下,掀开茶盖,耐心得看着茶叶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苏迟云把剥好的碧潮果肉放在步恬的手旁的托盘里。
他又拿了一枚碧潮果,继续剥起来。他一边剥,一边轻轻地问;“姐姐,在你心中,我到底算是什么……”
莫倾澜的情魄吗?
这个问题犹如心魔,盘旋在他的心头,令他辗转反侧,如鲠在喉。
“嗯?”苏迟云说得实在太过含糊,步恬就算有着过人的听力,也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姐姐,我族与通天殿的婚约何时能够履行?”苏迟云掩下眸中的郁色,狐狸眼中清亮如初。
这回,苏迟云是用着平时说话的音量差不多了,声音明快之余带着醉人的尾调。
“这个问题你问我,我却也不知。据我所知,自婚约定下至今,这数十个年头里,你们一族和通天殿的神官一个看对眼的都没有。”
“姐姐,我也算是玄狐一族的族人,与姐姐也算是相熟,当初姐姐收了我的梧桐花……”
他越说脸越红,越说声音越轻,耳朵轻轻颤抖着,彰显着此时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默默把碧潮果都剥好,用水盆里的清水净了手,又拿帕子把自己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执起一枚品相绝佳的碧潮果,送入步恬的嘴巴。
“姐姐收了我缔结婚盟的信物,不知何时能与我完婚?”狡猾的小狐狸凑到她的耳边轻柔低语道。
步恬避而不答。
她咽下果肉,轻轻一拉,苏迟云便跌坐到他的身上。她用手指勾着苏迟云的下巴,慢慢靠近苏迟云。
她两只手捧起苏迟云的脸颊,红晕从苏迟云白皙的肌肤上透了出来。
“碰”的一声,他化作原形,软倒进了神座旁的狐狸窝。
“你这魅惑之术一看就是全还给族学里的先生了,也不知道教你魅惑之术的先生要是看到你如今这模样,会不会气得冲进天宫来。”
步恬本来只是想逗弄一下苏迟云,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却没成想这狐狸竟然害羞得变回了原形。
狐狸羞得把自己埋进了被窝。
步恬忍者笑,帮他把毛茸茸的尾巴也盖上了。
她盖好被子,余光却瞥见殿外的抄手游廊上正静静站着一人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有多久。
莫倾澜见步恬向他看过来,泰然自若地向步恬见礼。
他瞬移入通天殿,解释道:“师父,下界急报,罪妖苏陌云带领叛军进攻桑陵。”
他口中的叛军,指的是伐天联盟。
缩在狐狸窝里的苏迟云瞬间清醒了。
他虽然很不想让莫倾澜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但情势所迫,他必须立刻进入解决大事的状态。
果不其然,步恬吩咐道:“迟云,你是桑陵狐族,罪妖又曾是你的同族,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她本来以为要跟催婚的苏迟云进行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但这场拉锯战还没有开始,就因为苏迟云前往桑陵协助族人平乱而结束了。
……
莫倾澜回到了忘天殿。
他目光缱绻地注视着牌匾上的“天”字,脑海中划过一幅幅步恬与旁人亲密的画面。
他可以感受到心底升腾起的微薄怒意。
这几日,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知晓更多有关她的事,想要再在生活中多看到她几眼。
这是一种稀奇又久违的感觉。
他还得感谢苏迟云那日设计让他去杀黎序。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与黎序的融合中,拥有了感受情感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