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手机对面传来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轻嘲:“杨警官,您可真是个大忙人啊。”
杨铁诚危险地眯紧眼:“我说过,如果没别的事,最近尽量少联系,你听不懂人话吗?”
手机对面的人应该是用了变音器,声音尖细,听上去有些雌雄莫辨:“杨警官别着急,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他们查不到你头上。”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市局有内鬼了!”杨铁诚低喝道,“葛长春死了,茂林制药和玄阮的勾当也被警方挖出来,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想怎么样!”
手机里的声音虽然性别难辨,年纪应该不大——上了年纪的人很少会用这种轻快而又纯良无辜的语气说话:“目的达到了?杨警官是不是忘了,被葛长春拿走的‘配方’……可还没有找回来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杨铁诚语气不善,“你搞清楚,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没权利命令我!”
“你们要杀王晨、要接收玄阮的势力,我都刻意当没看见,但你们竟然丧心病狂的在市局里杀了葛长春!你是觉得警方还不够关注你们,捅出的篓子还不够大是吧!”
不管杨铁诚怎样喷火,那边始终耐心十足,甚至带着盈盈的笑意:“杨警官这话就说错了,咱们可是互帮互助。您想想,凡是有机会接触到‘配方’的人,都或多或少和葛长春有关联,保不准知道你们私底下的交易。你难道不想把所有的危险都扼杀在萌芽里吗?”
杨铁诚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话音:“我……我什么也没做!”
“是,我知道,”那人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您只是在底下人把缴获的毒品拿去卖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又从中分了一杯羹——那也不是为了您自己,要不是您夫人病了,等着钱急用,您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是不?”
杨铁诚把牙关咬得咯嘣响:“你……”
“杨警官,敢做就要敢当,”那人收敛了笑意,就算隔着变音器,也挡不住冷厉杀伐之意扑面而来,“你当初既然选了这条路,现在就没有回头这一说——首鼠两端的人是什么下场,看看葛长春和吴兴华,还不明白吗?”
杨铁诚抓着手机外壳的手指猛地收紧,劣质的塑料外壳禁不住他的鹰爪功,发出凄惨的抗议。
就在这时,极轻微的“当”一声响隔着门板传来,仿佛有人撞上门口的垃圾桶。
杨铁诚猝然转身,一把拧开办公室的门,只看见一个背影飞快地消失在拐角处——
“……我一直希望那天是我听错了,”邓筠垂落身侧的手指微微打颤,脸颊肌肉抽搐了下,艰难地挤出一个苦笑,“可是那晚回家时,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之后又几次三番试图制造‘意外’,我就知道最糟糕的设想已经被证实了。”
霎时间,千言万语涌到邓筠嘴边,他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他们胁迫你”,想质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警察,你当初入警宣誓时都说了什么”,想大吼“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只要你说我就信!”
但是话到嘴边,喉咙被堵得水泄不通,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挤出一句轻轻的:“杨队,我一直把你当我亲哥……”
杨铁诚微微一震,油盐不进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我刚进缉毒支队那一年,你还是副队,咱俩搭档去端一个拆家的老巢,谁知道那小子不仅负隅顽抗,手里还有枪!”邓筠狠狠抹了把脸,“他冲着我就是两枪,是你把我扑倒,那弹片现在还嵌在你肩胛骨里!”
杨铁诚身体剧震,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神不易察觉地恍惚起来,仿佛当年刚入警队的雄心壮志和多年积攒的功勋荣光斗转星移似的从眼前闪现。
一步错,步步错,终于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一失足成千古恨。
杨铁诚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但是很快,他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不知是讥诮还是悲哀,口罩下的嘴角冷冷牵动了下:“跟你事先串通好的是谁?姓沈的,还是赵局?”
邓筠抬头对上他眼神,心口先凉了半截,嘴唇微微掀动了下,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
这时,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影影幢幢的黑影从隐蔽点后闪出,像一张疏而不漏的大网,往“核心”——杨铁诚和邓筠所在的方位聚拢而来。
杨铁诚倏尔抬头,看清来人,眉心波动了下,终于露出一丝匪夷所思的神情:“怎么……是你?”
薛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老杨……”
他俩虽然分属刑侦和缉毒,当年却是同一届毕业,还曾一同下过基层派出所。履历相似,性格相仿,很自然的成了多年老友,私交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