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床前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亮着屏幕,充电线连着电源,左上角的小电池显示已经充满了。沈愔心头微动,抱着万一的希望拔下手机,仔细翻了一遍,终于在草稿箱里找到一条没来得及发出去的短消息。
那甚至不能被称为短消息,因为没抬头没落款,只有一个不明所以的网址。
沈愔眉心波动了下,点开网址,发现那是一个宣传官网,最上面一栏赫然是“西山市首届重点产业招商会”。
底下还注明了地址:南海区居然路海螺大厦。
沈愔抓着手机的手指赫然捏紧了。
南海区是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经济开发区,居然路一带称得上是南海区的经济CBD。但从介绍上看,本次招商会不仅规模大、档次高,参会企业更是个顶个的有名气。
“……别的不说,单是这个明氏集团,就是国内数得着的航母级跨国企业——业内甚至有种说法,要是说长三角地区是咱国家经济发展最活跃、开放程度最高、创新能力最强的区域之一,那长三角有一半的经济创收都是靠明氏集团撑着的!”
驱车赶去的一路上,驾驶座上的那位都在好为人师地向沈愔普及国家经济布局,哪怕沈支队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用肢体语言做出“精神不济需要补觉”的暗示,也无法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讲解热情。
有那么一瞬间,沈愔简直怀疑此人是被丁绍伟那个公鸭嘴附体了。
被持续折磨二十分钟后,沈支队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此人的“经济讲座”:“你一个开甜品店的,从哪听说这么多‘经济大势’?”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司机回头冲他笑了笑,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反射着阳光,晃得沈愔头晕眼花。
“当然是刷新闻看到的,”他煞有介事地伸出一只手,隔空对着沈愔点了点,“沈队,你这觉悟就不高了,没事也得看看新闻,不然怎么跟得上咱国家的发展形势?”
沈愔揉了揉太阳穴,被这位司机先生的“觉悟”弄得无言以对:“……我已经不是市局支队长了,以后别叫我沈队。”
韩琛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收敛起刻意的嬉色,微微皱了皱眉。
韩老板和沈支队的交情由来已久,甚至能追溯到沈愔卧底毒窝期间。当时韩老板还是个骨头没有二重的惨绿青年,怀揣一腔“拯救世界”的梦想,只身来到滇缅边境,想凭着热血青年的胼手胝足打拼出一片天地。
谁知“世界”如此高贵冷艳,根本不需要人拯救,反而是韩琛,还没来得及拼出一片落脚地,先中了毒贩拆家的迷魂汤,差点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要不是沈愔恰好路过,顺手拉了他一把,韩老板此刻多半还蹲在号子里吃牢饭呢。
韩老板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的娱乐就是刷新闻,从国家大事到花边小道,包罗万象来者不拒——正因如此,他才没会错过市局最近刚发下的协查通告,更何况通告上那两张一寸照片还是他认识的人。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这时,交通灯变成红色,他只能叹了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一路出奇的顺畅,别说巡逻警员,连红灯也没遇见几个。眼看海螺大厦近在眼前,韩琛终于没忍住,轻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和小夏怎么就……”
沈愔揉着发涩的眉心,微微叹了口气。
“我什么都没做过,”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轻描淡写地说,“你信吗?”
韩琛毫不犹豫:“我信!”
可能是他答话前根本没思考过,也可能是他的语气太果断坚决,沈愔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和韩琛在后视镜上交汇,又一触即分。
韩琛一手扶着方向盘,冲他眨了眨眼。
沈愔总是阴霾沉沉的眉心略略舒展开,低声道:“谢谢。”
轿车拐了个弯,悄无声息地驶入一条小道——这是一条死胡同,尽头正对着海螺大厦后门,一个清洁工打扮的男人站在路旁,看清车牌后,冲他俩挥了挥手。
韩琛的后背登时绷紧了,一只手就在这时伸出,按住了他肩膀。
“别紧张,”沈愔低声说,“是自己人。”
韩琛松了口气,然而看着沈愔解开安全带,作势去推车门,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沈……阿愔,你确定没事吗?要不我先去问问?”
沈愔扭过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放心,没事的。”
韩琛难得见他这样微笑,不由愣了愣,下一秒,沈愔已经拉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迎上前。
那清洁工打扮的男人戴着一副白口罩,见了他先是习惯性地露出一个讨好又谦卑的笑,笑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任务,赶紧收敛了笑意——眉目沉下的一瞬,这单看眉眼就颇为猥琐的男人居然凭空收敛出某种“渊停岳峙”的气势:“子墨子曰:人无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