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琢刚想客气两句,就听这年轻的刑侦支队长下一句说:“不过,您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问题的?”
顾琢这一趟也是赶巧——他带着一个夏怀真,原本没打算露面,只想着先探探底,如果真有问题,再通知警方赶来支援。谁知时机这么寸,正赶上那伙丧心病狂的凶徒放火烧房、杀人灭口,想不出手都不行。
“我托了当地的朋友打探郭莉的行踪,他们说,郭莉生前曾和一个男人来过这儿,”顾琢说,“我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正好撞上沈警官。”
沈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连警方也是刚查到孝安堂,您的朋友是何方神圣,消息这么灵通?”
顾琢像是没听出他话里有话,笑意温和如常:“只是个做小买卖的普通人。他家住在附近,女儿今年高考,第一志愿想报东海大学,这么卖力帮忙,大概也是想和我套近乎。”
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片刻,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我跟他原本约好在路口碰面,但是一路上都没见着,不知沈警官有没有遇上他?”
沈愔:“……”
不愧是当教授的,这手“连消带打”真是炉火纯青。
沈支队抓不住顾琢的把柄,只能柿子捡软的捏,冰锥似的目光转向夏怀真,“回头我再找你算账”一排字纤毫毕现地刻在眼皮底下。
夏怀真瑟缩了下,把自己缩成柔弱发抖的一团。
沈愔歇了一阵,感觉缓过来少许,于是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一旁的夏怀真想帮忙,被他用冰冷的目光盯了一眼,伸出的手便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
“警方查到线索,茂林制药仓库经理项维民可能来过这里,”沈愔淡淡地说,“我们在项维民的电脑里发现跟郭莉相关的……一段视频,怀疑他可能是谋害郭莉的元凶。”
顾琢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郭莉是怎么认识项维民的,只能大概推断出前因后果,”沈愔说,“郭莉为了尽快还清欠债,除了在KTV打工,更利用业余时间在其他酒吧和夜总会做兼职。据我猜测,她可能是在陪酒时遇见了项维民,因为长相清秀、气质出众,被项维民看上。”
“项维民为了控制郭莉,骗她染上毒瘾,并且诱拐她拍了……视频。他威胁郭莉,如果不听他的话,或者把事情说出去,他就将视频还有郭莉吸毒的事透露出去,那样郭莉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
“郭莉没有办法,只能违心屈从他。”
顾琢低下头,用力掐了把眉心。
这个世界看似光鲜亮丽,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却藏着无数鬼魅,他们蛰伏在黑暗中,磨牙吮血、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探出罪恶的爪牙。
郭莉就是这样的一个牺牲品,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个世界太不公,男人可以披着禽兽的外皮为所欲为,女性却要被他们踩着身体和脊梁骨,成为物化的泄欲工具。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的区别只是与生俱来的一两个染色体片段。
而这甚至不是她们自己能决定的。
顾琢摘下眼镜,用左手狠狠掐了把眉心,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濒临失控的情绪强自按捺住:“你刚才说,这些都是猜测,有真凭实据吗?”
沈愔:“我们在项维民的电脑里发现了大量的照片和性/虐视频,但光凭这些还不足以定罪,只有找到他,才能……”
他话音未落,顾琢突然回过头,锋利的目光截断来去呼啸的风声,洞穿千重夜色。
“有人在呼救。”他说。
沈愔愣了下,侧耳细听,却只听见奔流的风声和烈火吞噬建筑物的“毕博”声。但顾琢动作快得出奇,他只能勉强跟在后面,一行人绕着浓烟滚滚的教堂兜了大半圈,冷热空气相遇形成灼热的风,一路掀翻飞沙走石。沈愔被烟熏的后遗症还没完全过去,几乎睁不开眼,就见前面引路的顾琢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沈愔:“怎么了?”
顾琢一言不发,脸色极其难看。
沈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瞳孔陡然凝固了——
这座孝安堂建于上个世纪初,看着空间有限,底下却开凿出盘根错节的地下室。这些藏在地板下的房间不是完全封闭的,在高处开了天窗,外面围着铁栅栏,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如果里头的人踩着家具,甚至可以从半封闭的铁栅栏中往外窥探。
此时,那不够成年人探出脑袋的栅栏缝隙里探出两条焦炭似的胳膊,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着,手指刨出血淋淋的印痕。火舌和浓烟盘卷其上,吐出耀武扬威的长信,
……那里头居然有个人!
顾教授固然武力值惊人,却也没强悍到能徒手扯断铁栅栏。他眼看那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垂落身侧的右手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越想控制越停不下来,只能狠狠掐住掌心,塞进风衣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