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愔盯着那块方方正正的咖啡色蛋糕,眼神专注到近乎凝重,仿佛那蛋糕里藏了个不定时炸弹。
然后,他拿起一次性小勺,就着新泡的立顿红茶,一口一口慢慢吃光。
传讯葛长春的过程远比想象中的顺利,丁绍伟本以为这老小子就算不跳脚蹦高,也得把“侵犯人权”和“请律师”之类的车轱辘话挂在嘴边。谁知一刻钟后,他接到于和伟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请”到葛长春,正在回市局的路上。
丁绍伟把手机开了免提,摆在办公桌上:“怎么,那老小子这么听话,一声不吭就跟你回来了?”
即便看不到于和伟本人,沈愔和丁绍伟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欲言又止:“他……唉,说来话长。”
丁绍伟下意识看向沈愔,不明白怎样的隐情才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一线刑警头疼不已。直到半个小时后,于和伟载着一个眼眶通红、面容憔悴的葛长春开进市局时,丁绍伟终于明白过来——
“葛欣,女,二十一岁,就读于本市师范大学大三年级。三天前,也就是上周五晚,葛欣和同学出去聚会,彻夜未归。一开始,她同寝室的室友没当一回事,只以为她自己回家了,谁知过完周末,葛欣依然没回学校,任课教师报到辅导员处,她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刑侦支队办公室灯火通明,已经回家的组员一个不落地到齐了,投影的大屏幕上打出一张半身照,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时髦,新做的离子烫花一样披落肩头,半遮住略有些圆润的脸颊。
“葛长春试着给他女儿手机打电话,那边显示已关机,又问她同学,都说不知道葛欣当晚的去向,”于和伟一口气说完,拍着胸口顺了半天气,又给自己灌了半杯热茶,烫得龇牙咧嘴:“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那老小子……不把人家姑娘的命当回事,轮到自己女儿头上,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差团团转了。”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片刻,大概自己也知道身为公职人员,这么说不大合适,却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怨气,从肺腑里发出冷笑:“虽然破案救人是咱们的本职工作,不过说句违反纪律的话,我有时真希望找不回来,让这老混账也尝尝自己女儿被糟蹋的滋味。”
始终一言未发的沈愔就在这时掀起眼帘,不轻不重地盯了他一眼。
虽然沈支队性格内敛,在大多数时候都自带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冷漠气场,显得十分不合群,但是在市局刑侦支队中,他依然有着说一不二的威信和好人缘。
这也很好理解——如果一个团队的领导总是在有危险和背黑锅的时候冲在最前面,在开表彰会和领功劳的时候躲在最后,时不时还自掏腰包请连续加班半个月的同事宵夜或是下午茶,那他得不到队员们的拥护简直是天理难容。
当然,被他横刀夺了“支队长”位子的薛耿属于天理之外的“特例”。
出于这些理由,一般来说,沈愔甚至不用开口点破,只需一个微微发冷的眼神,就足够说错话的队员面壁自省。
不过这一回,也许是葛长春干的那些勾当确实天怒人怨,也可能是媒体微博上的舆论让全体刑侦支队憋了一口怨气,在收到自家老大的“死亡射线”后,于和伟非但没有闭嘴反省,反而梗着脖子和他对视:“我有说错吗?老大,这特么就是个人渣,祸害了那么多年轻女孩,活该他自己尝尝被人祸害的滋味!”
沈愔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虽然没帮腔,却或多或少的带着认同的神色。他于是合上文件夹,往后靠坐在办公桌上,冷静而客观地反问道:“他是人渣,他女儿是吗?”
于和伟:“……”
“即便是人渣,也没有私刑处置的道理,不然要警察和法律干什么用?”沈愔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于和伟哑口无言。
沈愔快刀斩乱麻地收拾了“起刺”的队员,本想让他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深刻剖析错误,奈何客观条件不允许,只得作罢。他不浪费一秒钟地扯回正题:“不管葛长春和之前的涉毒和性/虐案是否有关,也不管他女儿失踪是巧合还是人为,既然案子到了我们手上,就必须查到底——小于。”
于和伟下意识挺直腰板。
“你带小许去收集葛欣同学的证词,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薛耿去趟交通大队,调出学校和聚会KTV附近监控,试着找到葛欣失踪前的踪迹。绍伟跟我一起去会会葛长春。”
沈愔用公文夹轻轻一拍桌角,没有语气起伏地问道:“还有问题吗?”
刑侦支队虽然画风活泼,平时不太把领导权威当回事,却都分得清轻重缓急,连最爱起刺的薛耿都没在失踪案件的节骨眼上唱对台戏,手脚麻利的该干嘛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