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看着庆喜的顾鸣听到欢喜的声音,像是回了魂一般,张了张嘴,半晌才费力地发出声音:“欢喜,庆喜没了,怎么就没了啊?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的,她怎么先走了?欢喜,对不住,我没能守住庆喜,我也想随她走了。”
欢喜不忍看顾鸣如今这般落魄模样,她叹了口气,若是穿书之前的自己,或许会劝顾鸣好好活下去,毕竟自己是个旁观者,就算悲伤也不会失去理智,可现在的自己看着只剩下半条命的顾鸣,和已经没了呼吸的庆喜,都不能保持冷静,又何况所有希望和幸福被谢念轩狠狠碾碎的顾鸣呢?若是自己,怕是早已疯癫了罢。欢喜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用,顾鸣也并不是真的需要她的回答,可看了看那头的顾默秋,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一样,她强忍住内心的悲伤,话未出口,却已泪流满面:“顾二哥,庆喜已经解脱了,就算是为了默秋,请你再坚持一下,他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顾鸣没有说话,紧了紧抱着庆喜的手臂,眼神麻木地望着那个曾想开始生活的店面,耀眼的阳光照在每一个人身上,却没有裹挟着温暖,而是带来了刺骨的寒意,这天,太过晴朗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拿着狐皮大衣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瞧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子,眉头紧蹙,不由得加快步子把女子搀扶起来,拿出怀里的狐皮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女子身上,用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哄道:“阿喜,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大病初愈,若是哭坏了身子,豫清会心疼的。”
欢喜听到豫清二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那男子看个清楚,和谢家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右眼角下缀着一颗暗红色的泪痣,整个人显得有几分风情魅惑,却不同于谢念轩的阴鸷偏执,自是邪魅风流的人物。他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子锐利,只有看向那女子时目光才柔的宛如一汪清泉。“豫清,谢府那个出国留学的二少爷谢豫清。”欢喜忍不住说出心中所想,话音刚落,那男人便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如芒在背。
“豫清,阿姐死了,呜呜……”女子在谢豫清怀里委屈开口,到底是身子虚弱,又哭了许久,话还没说完,身子瘫软,晕了过去。
谢豫清将女子打横抱起,对欢喜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时,小声说道:“鹿小姐,阿喜如今唤做毓熙,是在下的内人,您不必担忧那些前尘往事,过好当下方为上举。谢某倒是想和鹿小姐长谈一番,不过当下时机不对,改日再叙罢。告辞。”说罢,抱着怀里的女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民国十年腊月初九,大雪临门。
“鹅毛雪,喜轿起,过路莲子沾冥气;
红鞭炮,白纸钱,前拜天地后落地;
新妇含米不睁眼,新郎随后跟着去。”
一群孩童跟在喜轿后头笑闹着,迎亲的队伍只有骑着马的新郎和吹着唢呐的年轻后生,四个抬轿的汉子腰间纷纷绑着一条白布条,路上的行人碰到迎亲队伍纷纷转过身子,铜钱和莲子经由新郎的手抛向天空,散落一地,有一年幼的孩童蹲下身子想要拾起地上的铜钱和莲子,反被自己的娘亲揪着耳朵站在一边,待迎亲队伍走远,才敢用食指点了点孩童的额头,叫骂道:“小兔崽子,什么都敢捡!你可晓得那是什么物件?那是冥婚用的铜钱和吃食!旁的孩子都一动不动,怎得你就钻到钱眼里出不来?跟我回家!”
悦来庄一雅间内,谢家三兄妹站在窗前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谢豫清瞧了瞧谢念轩紧攥着栏杆的手掌,不由得嗤笑一声,说道:“大哥可是得偿所愿了?对那丫头用强,逼得人家宁可上了吊也不愿和你绑在一起,母亲拎不清乱做主也就罢了,大哥怎得也如此有今日没明日的?”
“二哥哥,大哥哥只是……情难自已……”谢念莹开口想提谢念轩辩解,却不想谢豫清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吓得她把原本的说辞忘个干净,只磕磕绊绊说出情难自已四个字。从前她便最怕这个心思深沉的二哥哥,好像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比爹爹还要吓人。
谢豫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却笑出了眼泪,“好一个情难自已,不过是管不住自己罢了,三妹妹,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是如此的惹人……讨厌。哈哈,不说了,我要陪毓熙吃午餐了,两位慢用,豫清恕不奉陪。”谢家所出之辈皆非良善,他也不例外,可那个小姑娘陪着他度过了无人看顾的童年,他愿意为了小姑娘敛起一身竖刺,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安稳度过一生,即便能给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想起上一世他从国外归来,抱着一捧她最喜欢雏菊想要送给她,却只见到了一座长满荒草的坟茔,甚至连墓碑都没有,而这一切全都拜他这个三妹妹所赐。这辈子他先下手为强,总算勉强护住了他的小姑娘,也算是得偿所愿,不求其他了,只是,到底是对不住那个“欢喜”和顾默秋,罢了,大不了日后时刻看顾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