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就死了,留下几句话有什么了不起。”岳溪明又往下拉扯帽子挡住往眼睛里灌的风,大衣裹紧,使得她好像被装进严严实实的套子里,“我不感兴趣。”
“我知道对你们的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但是,”叶舟说,“过去二十年了。我们都开始衰老了,我年轻时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变得无足轻重,我以为能承担的代价才是我承担不起的。自从那天后,我每一天都过得半梦半醒,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有种沉重的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必须要和你谈一谈,从我和云山如何相遇开始谈起,一直谈到他的死亡。如果你知道云山曾经那么挣扎过,知道他弥留时的真心话,或许我们两个人都能得到解脱。”
岳溪明咬着牙:“你想说,你们是有苦衷的吗?哪怕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也是有原因的吗?我要原谅你们吗?”
叶舟哽咽了一下:“我说的解脱,并不是说对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彻底释怀,而是不必把现在过得那么辛苦。”
他忽然泣不成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岳溪明久久没有回应,久到叶舟以为永远听不到回应时,她才说道:“你想怎么谈?”
叶舟松了一口气:“你说个方便的时间,选个你方便的地点,我去找你,我们当面谈谈吧。正好,把一些云山留在我这里的东西还给你们。”
岳溪明说:“这周日吧,在北山市人民公园。”
“好。”
然而目的达成的此刻,叶舟却不禁想到,岳溪明最终同意和他谈谈是为了什么?是否是她对易云山的背叛始终耿耿于怀,想从他这里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抑或是,她不再关心易云山有没有爱过她、为什么背叛她,不再关心易云山是同是双或是单纯的浪荡,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想得到解脱。她现在活得太辛苦了,苦到愿意尝试去得到解脱。
叶舟的话里有真有假,但他说他被压得喘不过气绝对是千真万确的,他过得很辛苦,回忆就像泥潭一样让他的现在和未来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也在最痛苦的时候想过,怎么样都好,能不能让他得到解脱?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理解了岳溪明,这种理解如同一口巨大的铜钟在他胸腔里被狠狠敲响。
叶舟怔怔,面色惨淡。他仰起头,把视线从开了扩音的手机上移动到面前指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他可以得到解脱的。
胸中振荡的钟声从咽喉里化作尖叫迸发出来:“快报警!有人想害你们!”
随后一声沉闷的声响终结了这一切。
那是戴着消音器的枪声。
得到消息后,严飞直飞叶舟的住所。
郑铎则安排特工把易阿岚护送到受到刺激的岳溪明身边。
车上,郑铎安慰易阿岚:“你妈妈很安全,出于保护目的,她的通话是被监听的,所以我们知道她和哪些人说了些什么。哪怕她真的应邀与叶舟见面,我们也会有专人跟踪保护,绝不会让她陷入险境。”
易阿岚只会点头,纷乱的思绪把他折磨得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
经过一个小时的飞行,严飞抵达已经被保护起来的现场。
叶舟双手朝后被捆在椅子上,眉心正中一枪,当场死亡。搜证人员在小心地搜集指纹、脚印等线索,但没什么收获。
严飞询问最早来此的警方领队几句话,便走到单独的房间打电话给罗彩云汇报:“应该是别国特工下的手,具体哪国的暂时不清楚,只知道手法非常专业,没留下痕迹。表面上是冲着易阿岚母亲来的,但想必是想通过控制岳溪明来控制易阿岚……这群混蛋!我们故意把Joker的事透露出去,是想激发他们的危机感,着重从自己国家内部查找Joker的真实身份,不是让他们拐个弯回来找易阿岚!要是易阿岚知道什么,我们也早就知道了,轮得到他们下手?”
严飞不停地咒骂着。
推开门进去时,易阿岚差点踩空摔了一跤。
客厅里只有奶奶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见易阿岚终于来了,老太太瘪瘪嘴忍住哭意,指指其中一间卧室。
易阿岚轻轻拥抱一下奶奶,然后朝妈妈的房间走去。
岳溪明坐在床边,听到动静,缓缓抬起苍白的脸:“他死了吗?”
易阿岚只好说:“死了。”
岳溪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点点头。
易阿岚走过去,避开散落在地的围巾和帽子,小心翼翼地蹲在妈妈跟前。
“你好像瘦了点。”岳溪明轻轻地摸着易阿岚的头发。
“没有。”易阿岚摇头,“穿的衣服太厚了,显得脸小,没瘦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