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满室的金光一下从被推开的房门流溢出来,灼灼生辉地烫进雅辛托斯的眼睛。
以至于梦中的他被刺得侧了下脸,微微眯起眼睛,才看清这屋里发着光的都是什么——
是堆满房间地面,塞满每个橱柜和抽屉的金色丝线。
和金泪中那些千丝万缕涌出的金丝如出一辙。
这些金丝看似凌乱无序,实则被整齐地收纳着。
不论是纺好还是还没纺好,这些金丝一路交织,绵延到房间中央,连接在三枚金梭上,各自发出或强或弱、但都微微颤抖着的光,像是在挣扎。
他向金梭迈出一步——
梦境戛然而止。
黑暗不期然降临时,雅辛托斯差点没被吓醒,还以为是前一世的自己被命运三女神抓住,直到眼前忽闪了几下,眼前的画面重新续上,他才意识到大约是记忆又断片了。
他靠近金梭后做了什么的记忆被跳过,这次的画面从他抱着一堆金灿灿躲在某个橱柜后开始。
房间的门外传来三道少女的声音,哭泣中夹杂着憎恨:
“为什么我就是不吃教训?明知道现在这幅鬼样子有多难看,还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丢人现眼。”
“这些可恶的人类!他们的命运难道是我们决定的?我们明明也只是命运的傀儡,将祂钦定好的命运编织出来——如果我们能掌控命运,又怎么会让俄狄浦斯的诅咒应验?变成现在这种丑陋不堪的样子?我们连出门见人都不敢——天哪!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次邀约,我们却只是因为路途上有个孩子指着我们哭着说丑就躲了回来。”
“别说了……阿特洛波斯。这就是那位大人给我们安排的命运。在这座岛上这么多年,难道不该已经习惯?”
“怎么习惯?克罗托?今天出岛前,我路过我们曾经的小花园……从那个诅咒生效以来,我们多久没有离开过海岛?多久没有心思去打理我们的小花园?看看我们现在住的这个鬼地方荒芜成什么样子——我连一面镜子都不敢放,沐浴的时候不敢低头看水面。你知道我的手摸过自己的皮肤是什么感受?”
“我——”
梦境再次戛然而止。
雅辛托斯猛然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扶住身侧的墙。
梦境中火灼似的疼痛似乎被一并带了出来,集中在眼窝,灼得他一时睁不开眼,干涩的眼球在眼皮下僵滞的转动。
心脏剧烈搏动着,一下下撞击着肋骨,雅辛托斯抬手抹了一把脸,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出了一身的冷汗。
舱室中一片黑暗,只有微薄的月光从狭小的舷窗透进来。
这两个短暂零碎的梦,竟然一梦就梦到了夜晚。
“你梦到了什么?”
雅辛托斯身侧不远处传来阿卡熟悉的声音,低沉的声线将雅辛托斯扑扑跳着想撞出肋骨的心脏拴回原处,慢慢平稳下来。
黑暗中,阿卡的方向传来衣衫被褥窸窣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逐渐靠近的沉稳脚步声。
船身的颠簸似乎没对阿卡造成任何影响,在床头停下后,阿卡就拉开抽屉。
雅辛托斯意识到对方打算做什么:“不用点。”
他伸手抓住阿卡的手腕,声音有些未褪的沙哑。
“?”阿卡的动作在黑暗中顿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欢黑暗?我在抽屉里准备了火石,很快就能把蜡烛点亮。”
黑暗放大了所有送入耳畔的声响。
比如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比如火石在抽屉里随着颠簸偶尔滚动的声音。
再比如阿卡的话语,雅辛托斯从前从来没注意过,在说起“你不喜欢黑暗”这个话题时,阿卡的语气是这样——看似平静,细听却透着一丝轻微的、像是竭力掩藏却未能完全成功的低落。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没松开手,重复了一遍,“不用。你在旁边的话……就没那么讨厌。”
不是安慰,是真心的。
可能几年前刚做预示梦那会儿,他还对黑暗颇为抵触,现在似乎越来越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不管夜有多黑,身边总是站着一个人。
这似乎填满了他心中的某片空缺。总之让他身处黑暗时,不再像之前一样,总觉得心头某处空落落的,像是被迫挖去了什么他记不清的东西。
他拉着阿卡的手腕,在黑暗中将人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拽了拽,顺势靠过去,静静贴着对方结实的腰腹。
很神奇,明明和记忆中的触感大相径庭,但那种安稳的感觉却依旧熟悉,让他眼部的灼烫获得一丝心理上的舒缓。
“别动,让我冷静一会。”雅辛托斯低声抱怨,“我他妈怀疑我上辈子逃出冥府的时候是不是掉火山里去了,浑身就跟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疼,醒过来倒还好,就眼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