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暂时没什么异常后,关渝舟转过身来,他摸了摸夏濯的发顶:“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夏濯抬起头,他脸上全是汗,唇色也比平常淡下许多,短短一会儿工夫整个人就显得憔悴又虚弱。他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才那个大叔提到摄影了,我脑海里就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你拿着一台相机,然后说了什么,可是我不记得你说了什么。”
关渝舟沉默了。
摄影的确是他的爱好,但他起初也仅仅将它当做爱好而已。他一直按照规划行事,毕业后的工作也和专业对口,直到出国迷茫找不到出路才孤注一掷地选择将爱好发展成事业,遵循着秦医生的叮嘱,过着没什么压力但却需要集中注意力的生活。
“我也不确定到底是我本来记忆里的一部分,还是说这些都只是我幻想出来的画面,因为我也搞不清楚到底自己该想起什么,又曾经忘了什么了。”夏濯对此很沮丧,他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一边胡乱地擦汗一边往关渝舟身上蹭,“说实话我挺害怕的,我不怕死,但是忘记曾经的自己的我还是我吗?每次这样想,我都感到很恐怖,比到现在为止遇到的所有诡异东西都令我恐惧。”
关渝舟扶住了他的肩,几乎是强迫他看着自己,他像是考虑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间才下了决心,一字一顿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当时说了什么。”
夏濯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关渝舟等他情绪稳定,缓缓松开了手。他拇指和食指拼出一个方形,将夏濯框在其中,闭上一只眼睛慢慢复述道:“看镜头,看我。”
“不对。”夏濯动了动唇,“你喊了名字,我记得你喊了谁的名字。”
那语气笃定得让人无法反驳,关渝舟哑了片刻,终是在夏濯毫不退让的态度下发出一声叹息。
“淼淼,看镜头……看我。”
“谁是淼淼?”夏濯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他的拇指。
关渝舟眼皮眨动一下,全身巍然不动。
他一直都没在夏濯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因为他怕这两个字会是点燃火山的那一点火星,因此刻意地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听了夏濯刚才说的话,胸口都被揪成了团,夏濯的手似乎并不是攥住了他的手指,而是直接抓住了他的心脏,那种小心翼翼抓住稻草的感觉让他喉咙哽塞。
他紧紧盯着夏濯,眼神却越来越热切:“你觉得呢?会是谁呢?为什么提到这个就哭了?”
夏濯这才察觉到自己紧张得浑身失去知觉一般,他迫切地想从关渝舟嘴里得到答案,以至于掉了泪都不知道。
他收了手抹了把眼泪,见关渝舟无动于衷地只看着他而没有作为,心里的委屈都要盛满了,有些凶地恶狠狠道:“我觉得我他妈就是!你要是说不对就等着我掐死你!”
他计划中并不该是这样的,他想着挑一个不错的气氛,和关渝舟坦诚地聊一聊这个问题。他可以装作不怎么在意,甚至是开几个小玩笑来套关渝舟的话,而不是这样表情扭曲地说脏话,更不该动不动就哭得不像样子。
可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他好几回想问关渝舟却又欲言又止的问题,终于在那一声叹息中化为一阵风,将紧闭的匣子掀开了一角。
他看到了铺满了枫叶的石板路,火红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燃烧,也看见围着一条围巾的男人举着相机,站在一棵古树下单膝跪下。
——淼淼,看镜头,看我。
低沉的声音像藏在深山里的古钟,嗡一下在耳畔盘旋扩散开。
两个还在象牙塔中的年轻人还未体会到社会的艰辛,拥抱住彼此就仿佛能顺着路走到永远,随着相机“咔嚓”一声,男人温柔的眉眼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一幕烙在脑海中一样,泪腺被人拿针戳破了一般,夏濯眼泪止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他心想反正形象早就没了,开始变得羞愤又恼怒,于是边哭边骂上了:“混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还让我猜……明明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你还说不认识,你是想撇清关系吗?!原来你就没喜欢过我是不是,你早点承认我不就不用这么害怕了?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一直都想知道的,可是我又害怕我猜的是错的,那样的话,猜错了的话……我又会觉得很迷茫了……”
说到最后还激动地打了个嗝。
关渝舟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怀里一带,环着他的腰将人拉到床上躺下。
夏濯也不要他,往旁边翻了个身紧紧抱住了被子,哼哼唧唧地埋怨:“你走开,我现在看到你就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