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会长似乎并不觉得收到了冒犯,反而失笑出声:“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很令我惊讶了。”
“心理协会派了很多人,试图处理掉我这个危险因素……他们现在都在我的精神病院里生活得很好。”
“你是第一个突破那层心理防线,见到真正的‘我’的。”
严会长从脑中取出一团记忆,展开看了看:“……很漂亮的手法。”
“你先用那把枪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以为你是要用某种更粗鲁的手段来对付我。”
“你知道我一定会查看你的记忆……在我接触到你的意识,抽取记忆的那一瞬间,你把我拉进了你的梦里。”
“你制造了一场和这里的环境完全一致的梦,让我完全没有发现,我其实已经不在治疗室里了——那之后我和你所有的对话、我对你的折磨和发泄,其实都是一场梦。”
“而接下来,当你这个‘演员’拒绝参与出演,让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在我的眼中,这场梦就会变成我的炼狱。”
严会长很快就弄清了之前发生的事,打量着凌溯:“怎么样,看到我还没疯掉,失望吗?”
“恰恰相反。”
凌溯平静道:“如果让我发现,折磨了我这么久的人原来不堪一击到这种程度,我倒是会很失望。”
严会长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大笑起来。
他弯曲双臂拄着桌面,身体伏近,打量着凌溯:“你真的让我越来越感兴趣……”
一边说着,他已经随手扔掉了那团记忆。
似乎对这种处置方法仍不满意,他又用脚踩上去用力捻了捻,让它变成了地上一片不起眼的污渍。
“我很遗憾。”严会长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听话的好学生呢?”
“要是有了你的帮忙,我们原本有能力做成很多大事的。”
严会长忽然抬起手,他的动作非常慢,却又像是在一瞬间就已经完成,两只手牢牢扼住了凌溯的喉咙。
“我把你借给他们去做教官,让你用我给你的方法,去教那些拓荒者……”
严会长垂着眼皮,慢吞吞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照做?”
“因为我的训练方法更好,不会把他们一个个都送进精神病院,再死在这里。”
凌溯单手按住了桌上那把枪,却并不打算用,只是拿起来在手里把玩着:“顺便问一句……你是打算保持着这种姿势,跟我介绍你改造这片濒死梦域的丰功伟绩吗?”
严会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双手像是被什么狠狠烫了下,仓促松开猛然起身后退,几乎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不难猜到吧?”凌溯揉了揉自己的喉咙,“虽然是在梦里,但我也已经说过……你这些手段太不先进了,甚至已经到了原始的地步。”
“你为什么会用这些办法?这里有几种可能性的分支。”
“第一种可能,你是个爱好虐待的变态狂,口味又恰好比较古典……考虑到你毕竟还是心理协会的会长,如果有这种特殊嗜好,不大可能在当初那场舆论风暴里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排除掉这种可能后,比较准确的人格画像就差不多出来了——你是个有着明确目标、全无底线、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为了保持绝对的理性,你甚至分裂出了一个人格来承受社会和道德的压力。”
“所以不难得出结论,拘束椅也好,活埋也好……这些只是你在达成目的时,不得已采取的手段,因为这些就是你能动用的全部了。”
“于是就有了第二种可能。”凌溯掰起第二根手指,“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都待在一场无主的、漂流在潜意识中的濒死梦域里。”
严会长的脸色忽变:“你是为了确认这个,才在这里制造了一个梦域……”
“对。”凌溯点了点头,“在普通的梦茧里做梦,会到达彼岸的世界——但濒死的梦茧就不会。”
严会长用力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这种完全不计后果的冒险,几乎有些费解地看着凌溯:“如果你错了呢?”
“错了就错了,到时候再想错的办法。”
凌溯说道:“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应该在问题出现后再得出的——虽然我也认同未雨绸缪是个不错的习惯,但人为制造出千分之零点五概率的问题,逼着人去面对和解决,是只有最愚蠢的脑子才能想出的办法。”
严会长的面部肌肉隐约抽动了两下。
他当然听得出对方这段话里的讽刺意味,却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咬了咬牙关,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
“不管怎么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