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民没有立刻开口,一点点皱紧了眉。
……他想起了对那个持枪行凶者的审讯。
宋淮民一直没顾得上去医院,就是一直在处理相关情况。
在把对方带走后,心理协会那边派来了几个专业的咨询师和催眠师,让那人稍微冷静了下来,至少恢复了能接受提问的能力。
可就是从那人口中断断续续得知的那些真相,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脊骨发凉。
宋淮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问凌溯——光是那一个人参与的、对“零号”肆无忌惮的袭击就已经不低于十次,而这样的人现在还有一整个资料附件……
“我不是不想睡,我就在睡觉呢,后面还有五十多场梦等着……”
凌溯实话实说:“真的挺疼的。”
宋淮民忍不住皱紧了眉。
他几乎忍不住想去对着已经变成植物人的严会长再痛骂几句,深呼吸了几次才强行忍住念头,用力按了按额头:“你怎么不让‘茧’辅助处理?你不用睡眠舱也能打开后台吧?”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别让三代茧再接触一次这个了。”
凌溯含混着嘟嘟囔囔:“养不教,父之过……”
宋淮民:“……”
“没事,问题不大。”凌溯休息够了,振作精神道,“既然已经整理好了需要的资料,我把梦域流速调快点就行了。”
凌溯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幸好有你帮忙看着小庄……”
“我帮忙?”宋淮民诧异道,“我没在医院啊。”
他的确是想着这边一结束就立刻过去的——可事情越来越复杂,扯出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就像凌溯担心的那样,一个小时前又出现了三起意外事件。
这些事件的性质倒是都不算严重,也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但按下葫芦起来瓢,也叫人头疼不已。
事发地点不固定、时间又不可预料,整个警局和特殊事件处理小队都在焦头烂额地加班,宋淮民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探望他这个光荣负伤的队长。
凌溯愣了几秒,倏地起身:“那小庄呢?”
“我怎么知道?”宋淮民也有点不放心了,“你们按个总负责人不是说医生同意了,让庄迭进特护病房陪你了吗?”
被推出手术室时,凌溯的意识已经很混沌,全部的注意力又都放在庄迭身上,根本没听清身边的人都在说什么。
直到现在,凌溯才忽然意识到……庄迭很可能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不仅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口气做了二十来场噩梦,而且还被他屏蔽在了梦域外边进不来。
凌溯:“……”
他迅速把后台扔在一边,正打算先不管什么PTSD之类的创伤闪回,先强制促醒再说,却忽然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愣在了原地。
……
原本的人间炼狱忽然就变了个样子。
他眼前的环境变成了一座血月下的古堡。
枯树向天空伸展着扭曲诡异的枝条,那枝条像是要刺破阴沉的铅云,又在暗红的月光下投落了大量狰狞的怪影。
高大的石墙底端爬满青苔,那些阴瘆瘆的暗绿色青苔似乎是活着的,它们一直爬到幽绿的仿佛凝止的光滑池水里去,冷飕飕的风绕着四周打转。
大颗的、冰冷的雨点开始砸在地上。
那些草叶在越来越剧烈的呼啸着的风里摇摆不定,古堡的大门也仿佛被两只巨大的手重重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声响,那声音迅速被尖锐的风声吞没。
那些不断攻击他的实验体,也忽然变成了毛茸茸的怪物、被风一吹就软绵绵飘来飘去的鬼魂,还有缩在角落里的一团团憨态可掬的影子。
……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高度紧张了许久的状态瞬间放松下来。
“你那边怎么样?”宋淮民还不太清楚情况,急着追问,“庄迭呢?”
凌溯第一次对梦里的情形变化没了把握,还在错愕于眼前的环境:“很难确定……”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
听见那边忽然奔跑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宋淮民心头一沉:“怎么了?!”
凌溯没有回答。
他躺在地上,从短暂的眩晕里缓过来,摸索着给茫然的宋副队长发了一连串表示平安和感谢的龇牙笑。
【宋淮民:???】
【凌溯:老宋,好同志。】
【宋淮民:……】
凌溯迅速敲下了最后几个字的回复,关闭了后台通讯。
……
他飞快脱下外套,严严实实裹住了一团蹄下生风一路狂奔、结结实实撞进自己怀里的、已经完全变成了个小钢丝球的黑脸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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