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见永秀回来,怒气冲冲地扑了上去,似乎想咬他的靴子。平时最爱和小狗计较的小太监却并没有在意,只是轻轻用脚将它拨到不碍事的地方去。
“御前的人说了,他今夜喝的不少。”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心中都清楚。
秋仪摆弄了一下身上盖着的锦被:“大喜,自然喝的多。”
她的神色淡淡,好像是随口的评价。
永秀却突然冲动地抓住了她的手,强迫她对视看向他的眼睛:“娘娘,您心软了吗?”
他的瞳孔微微缩紧,是一种高压下的表现。
美人摇摇头:“没有,我只是……”
“没有就好!”
永秀甚至来不及听完她的话,颤抖着将头靠在她的膝上,轻吻了一下她的手。
“娘娘,娘娘……”
他的声音低沉诡谲,里面藏着无尽的痛苦。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娘娘,她高贵如天上明月,怎么能让人轻易禁锢于此。小太监阴柔的面庞闪过一丝暴戾的恨,贱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他虔诚地低着头,似乎愿意献祭他自己换来眼前人的解脱。
“求求你,求求你。”
“娘娘……”
“杀了他好不好。”
他暗哑地呢喃着,好像这些话已经压抑了太久,久到他需要不停地重复着来磨平心中滔天的恶。
元宵佳节,蛮族归顺,这是齐坞生最有可能放松警惕的日子。一旦失败,没有第二次机会。
从娘娘找刘许伯要了止痛用的麻沸散时,他就无比担心她的心软会害了她自己。
见床上的美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永秀突然暴怒。
他一把扯过她,用手捂住她的惊呼,发了疯一把用全部力气将她拖拽到梳妆用的铜镜前。他是阉人,但也是个男人,力气之大她根本无法反应。
永宁殿没有镜子,她此刻突然看到自己,有些无措。
铜镜中映出她有些疲惫的倒影,那道锁链系在细白的脖颈上,无比刺眼。
永秀将两包油纸塞进她的手中。
“娘娘,选吧。”
不到子时,徐启夏将帝王送了过来。
他似乎喝了太多的酒,眼神已经迷蒙,脚步也有些虚浮。
见到坐在房中穿戴整齐的秋仪,徐总管一愣:“娘娘没有休息?”
美人勾了下唇角:“他还没回来。”
徐启夏听了心一颤,忍不住在想——陛下多日的努力是不是终于见了一丝光亮,哪怕是一丝也好啊。
难不成真的让陛下将一块清冷的冰捂热了?
他不敢多留,连忙退了出去。
高大的帝王躺倒在床上,完全没有任何声响。
秋仪独自在桌前坐了好一会,然后像突然惊醒一般站起来走到床边。男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作。
她正想转头离开。
“娘娘…”
突然响起的轻唤让她手一抖。
“今日同蛮族签订盟约,想必能保边疆二十年安稳。”他明明很醉,但是一本正经地开始说话。
美人“嗯”了一声。
谁知齐坞生突然笑了起来:“边疆安定后,我们就能一起去,策马扬鞭……”
“戈壁中听说有会发光的石头。”
“传言而已,陛下何必相信。”她说。
可是那床上的醉鬼不依不饶,“娘娘喜欢的话朕就去捡来给你。”
“就算没有也要找到。”
她神色冷淡,“陛下,你醉了。”
“我去给你倒一碗醒酒汤。”
她抽回被拉住的手,快步走回了桌前,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了面前的食盒。
床上的人突然笑起来。
她又是抖了一下,但是很快意识到他只是喝的太多了,在说疯话。
“从前的时候,我练剑受伤,娘娘总是半夜偷偷来看我。”
“娘娘待我好,我都知道。”
美人的背影僵住了。
“娘娘有时来的晚,我就等啊等啊,等的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就要绞尽脑汁去找永秀。”
“问他娘娘有没有来过。”
没有人回复他,屋子中只有一个喝醉的疯子在喃喃自语。
“娘娘,如果那天在吴镇,我们换一种相遇。一切会不同吗?”
他没有期待任何回复,马上说了下一句话。
“娘娘究竟想要什么呢?不管什么都会给你的吧。”
他说:“娘娘,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会高兴。”
他带着谨慎、怯懦、和无尽的惶恐问:
“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小孩吗?”
桌子旁突然传来东西磕碰散落的声响,但是没有人说话。有人颤抖着端来一碗汤:“你醉了,喝点醒酒汤吧。”
齐坞生眼神混沌,他看到了她青葱白嫩的指尖一点薄薄的烟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