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像是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住,在声声爱语和黑暗中更显迷茫。
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可是怎么办呢?娘娘想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这两条白绫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言。
周皇后和太子对秋家、秋仪做的所有事情会被亲手偿还。
她好像被他牵着站了起来,她能够感受到身前的脚下有人在拼命挣扎。
太子痛的几乎失去了声音,但是那根箭矢牢牢地插在他的臂膀中,让他无法动弹。
齐坞生看向他的眼神像看一只垂死的蝼蚁。
太子向后缩了一下,却眼睁睁地看着齐坞生将一把开了刃的匕首强硬地塞进了秋仪的手中。
她被揽在怀中,保护的很好。齐坞生耐心地握着她的手,轻松地像教会一个不会放风筝的孩子使用手里的小木棍。
而此刻,她蒙着双眼。
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体会。
一个恨你入骨却并不擅长此道的人拿着一柄匕首站在你的面前,她看不见,你却能清晰地看着她的动作。看清她每一次笨拙地调整手中利刃的方向。
在这一瞬间,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终于无比贴近那些曾经被他害过的人的绝望。
只因不愿结党营私就惨遭灭门的所有朝堂官员。
死在不知名的地牢还有行宫中的无数孩童。
被刘平顶替所有功劳还被投入昭狱受尽刑罚的秋翰。
……
昔日他为刀俎,今日也要为一次鱼肉。
原来跌入尘埃任人宰割,刀落下的时间和位置都无法控制的感觉是这样极度的恐惧。
第一刀偏了。
扎在了旁边的地上。
齐坞生轻笑随手将刀拔出,扯了一截衣角将其擦干净。
又重新递还给了她。
这一次没有偏。
其实刀刺穿皮肉时所感受到的推阻和针刺破锦缎时手所能感到的压力相差无几。
这一刀并不在要害。
但是却能够感觉温热的血流了出来,将她的手缠绕包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秋仪在这一刻并不高兴雀跃,也不是忐忑恐惧。
她只是没由来的想起了兰太妃。她害不害怕,她痛不痛。
美人的手攥紧了刀柄,向前推了几分。
她说:“这一刀是为了张宛平。”
太子已经痛的几近昏厥,但是这个陌生的名字唤起了他残存的意识。他几乎没有思索地问,这是谁?
秋仪笑了笑:“是啊,连你都不记得了。”
东街张家有两个孩子——姐姐叫张宛平,弟弟叫张宛其。
张宛平是小姑娘的时候不算讨人喜欢,她总是想要当所有孩子中最耀眼灿烂的那一个。她想要别人没有的杜鹃花,想要最好看的裙子。
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那一夜火光点亮了半边的夜晚,她的记忆也出了错。
或许是巨大的负罪感让她淡忘了所有的细节,又或是为了活下去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地自欺欺人着。
那夜被带走的,是两个孩子。
而在细作考核中最先找到玉佩的男孩,叫张宛其。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
在这一条路上,她害过了太多的人。
隐去自己的身世,丢掉自己的姓名,充当先皇后宫中一只不起眼的莺。
秋仪想不通兰太妃为何在最后一刻像飞蛾扑火般寻死,直到找到那朵杜鹃花又听到太子的那句呢喃——张宛平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期盼着结束。
而让人扼腕叹息的,
是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有人记得她。
知道她不是江南来的姓李的秀女,知道她不想当兰贵人、兰太妃。
知道……
“她叫张宛平。”
太子不理解秋仪为什么因为那个女人对他有这么深刻的怨恨。明明张宛平才是亲手陷害她进宫的人。
“我说过,兔死狐悲。”
当年是张家,若是再来一次未必不可能是秋家。为了活着互相残杀的孩子也许从姐弟变成了兄妹。就算秋家逃过一劫,秋仪到底也没能躲过当年入宫冲喜。
皇权倾轧之下,焉有完卵?
百姓的命在此时比草都贱。
太子三言两语把自己撇的干净,好像一切都是兰太妃的错。殊不知秋仪看的清楚,用百姓斗百姓,让人陷害人,最后冤冤相报只剩下上位者作壁上观。
玩的好一手移花接木,
不是不怨,只是脊背上踏着的那只靴子没有抬起时,秋家张家都是一样的。
齐坞生看到她滑落的那滴泪,心疼地轻轻啄去。
他将刀拿了回来,转而用自己的佩剑轻松利落地了结了太子。他是用剑的好手,快的几乎没有声响亦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他说:“杀了这样的人,未免脏了娘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