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让人害羞脸红的话,但她瞬间仿佛被打了一闷棍。
脑仁晕乎乎的,太阳穴那儿突突地疼。
有什么东西拼命在往脑子里钻,似是断断续续的,纷繁杂乱的片段争先恐后涌入脑中,那些画面很模糊,就像最不清晰的电影,她分不清谁是谁,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一个是自己。
米秀秀试图将碎片化的信息衔接起来。
无奈的是,不管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更多内容。只朦朦胧胧记得,梦里文斌哥确实回来探亲了,就在渔汛期,他还跟着出海帮忙了。
因着他手脚勤快,本就觉得他不错的爸妈这下更是对他印象好得不得了,直呼这个女婿订得好。
两家很快就摆了席。
按理说,梦到文斌哥回家不是什么坏事,可梦里那种阴郁窒息的氛围,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脊背发凉。
她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恍惚中,米秀秀已经到了大队办。
大队办的小院坝里聚集了二三十号人,有各个小队的队长,有专门跟来助威加油的队员,还有看稀奇的。
为了给自己所在的小队多争取两把农具,几个队长争得面红耳赤,就差上演全武行了。
“老三,你们队就七户,三户是你们本家,另外几户也沾亲带故,多分一个犁耙过了吧?”
米老三也不客气:“跟我家沾亲带故,难道跟你们其他人就不沾点亲了?”
“陈大你别忘了,我四妹可是嫁到你们老陈家的,陈世江出海没了后留下她们孤儿寡母,你们老陈家一个个哭穷说帮衬不了,当初把她们划到我这一队我没推诿是不是,还有二婶子那儿,家里就剩下两半大孩子,你们摸着良心说说,我们队劳动力是不是总数不如你们,再说了,摊派的地还跟大伙儿一样,我要求多分个犁耙,怎么就过了?”
米姓在合安村是不折不扣的大家族。
早些年村里不少地都是米家的呢。
后来打土豪分田地,米家作为当地的一枚小地主,不仅没抗拒上面的安排,还配合前来开展土改工作的干部,做了个好表率。
率先将自家的地拿出来分了个干净。
因着有功在先,米家不仅保住了老房子,也没有被打成富农,而是划成了中农。
说到这儿不得不竖大拇指,米老爷子确实深谋远虑。
外人瞧着米家的日子一落千丈,说败就败,唏嘘不已。
但要知道,这些年因成分被殃及到的人属实不少。
有多少人能做到壮士断腕,舍了田地、舍了钱财,保得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啊。
屈指可数。
当然,村里也有看不惯米家的。
可看不惯也没辙。
米家不仅人丁兴旺,还阳盛阴衰。
三房人里除了米老三结婚十年才生了一个米秀秀,前几年媳妇老蚌生珠又得了个米饭,另外两房是一窝一窝的生,光是老大家里就有五个小子,老二那儿还有三个,就连守寡的四妹生的也是俩儿子。
个个一身腱子肉。
那阵仗,吓人得很,谁敢跟他们家闹?
也就偶尔打打嘴仗。
“话不能这样讲,谁的队里没有老弱妇孺,对吧。诶,老赵那队里不还有好吃懒做的葛癞子嘛。”
陈大边说边给赵大有使眼色,没想到赵大有反倒站了米老三。
陈大不可思议地盯了他一会儿,方才醍醐灌顶,记起赵大有跟米老三还有一桩儿女亲事,自己完全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眼瞧着米老三队里多了一个犁耙,他窝了一肚子火。
想骂上几句不公平,眼角余光瞥到米老三身后还站着几个门神,滑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憋屈!
太憋屈了!
米秀秀见三队该分的东西已经到手,连忙将背篓放下,寻了个石墩踩上去,双手放在嘴巴大喊:“爸,二爸,吃饭啦~~~”
听到闺女的声音,米老三笑逐颜开,挥了挥手:“诶,来了来了。”
还不忘暗戳戳地跟大伙儿炫耀:“我早说不用这么麻烦,这才几步路,回家也不耽搁地里的活儿。就秀儿事多,非说我和她二爸多走一趟就是累着我们了,哎~~”
众人:……
臭显摆,就你家秀儿孝顺懂事!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想一拳擂过去。
米秀秀对自家老爹动不动就带上八百米滤镜将她夸得天花乱坠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笑眯眯地将饭菜摆出来,又围着叔叔伯伯婶婶挨个儿喊了个遍。
她长得白净大气,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自带一股子昂扬活泼劲儿,让人听了就心情舒畅。
坝子里不少人是看着她长大的,见着米秀秀就跟见了自家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