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达忽然明白,为什么霍之冕会喜欢梁德旖。
她在那里,就能让人松懈下来。
在她面前,可以做自己。
*
三人吃过晚饭,林达举着一瓶葡萄酒,“说是当地特产,要不要试试?”
梁德旖被霍之冕称为酒腻子,那可不是白叫的。见到特产,自然只能错杀不能放过。她连忙点头,又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了奶酪和火腿。
三人坐在林达房间的阳台上。
远处是夜色里的海,浓得化不开。
梁德旖干掉小半杯酒,盘腿坐在沙发上。
兰易是个酒蒙子,舔了几口神智没了。她指着林达的鼻子问:“你和霍水仙,谁更有钱啊?”
本该是很冒犯的问题,可兰易的娇憨却把这话变得天真起来。
林达放下酒杯,认真思考了一阵。他说:“应该是他吧。毕竟他拿两家的钱,我爹还要吃我的信托基金。”
梁德旖瞥眼看他。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
不知是不是酒后容易吐话,还是林达拿她俩当朋友,他还就真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他的父母相识是个挺俗套的故事。母亲林宁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主,大学毕业典礼结束,就选择背着长辈去拉斯维加斯看脱衣舞、赌钱。
进入赌场时,她看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被拦下。她好奇多看了一眼,这才知道,男人居然是因为会常赌常胜会算牌,被赌场列入了黑名单。
乖乖女当然对这样的人没有抵抗力。
二人很快坠入爱河,甚至私奔。林宁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家人,和男人结婚。
可婚后生活并不如意。
男穷女富,生活习惯磨合不来。林宁的家世太过优越,家族资产甚至可以买下半个曼哈顿。
而男人,想要发点小财还要靠赌,好逸恶劳。虽然学历不错,但就不肯踏实工作。
于是开始了无止境的争吵。
后来男人出轨,和小三堂而皇之在家中乱搞,逼得林宁精神错乱。
恍惚中,她在家中点火,企图烧死所有人。
可那日在家的只有林达和林宁。
好在保姆临时折返,救下了林达。
林达看向母亲的最后一眼是,林宁从别墅的楼梯上一跃而下,纵于火海中。
而他的父亲,那个男人最后在林宁下葬时说了一句话,“走了好,总是要死的。”
*
兰易被酒灌醉后睡去。
听完整个故事的只有梁德旖。
她沉默地多喝一杯,心下波澜,仿佛平地起了一场海啸。
半天回不过神。
但梁德旖也明白了,怪不得林达的画中总会把经典画作撕碎了给观众看,怪不得林达的画中总有火焚的痕迹。
那一场大火,在他的心里还没熄灭吧。
林达也斟酒,他自顾自地说:“后来那个男人因为数学天赋过人,太有建树,去了大学当教授。后来他和小三组建了家庭,还生了个孩子。”
听到这里,梁德旖气地站了起来,“这什么啊!凭什么啊!”
林达的左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还没完。”
孩子出生后,两人带孩子去打疫苗,路上遇到了车祸。孩子当场死亡,那个小三也崩溃了。趁着男人不注意,她也纵火自焚了。
男人接连受到打击,最终住进了精神疗养院。他的存款早就耗尽,现在是林达在支付他的费用。
林达透过酒杯看着扭曲的风景,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
似悲似喜,难以言喻。
“总要死吗?那我就不让他死,我就要他好好活着,每天都会想一遍自己的前半生。”林达说。
突然间,梁德旖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林母给林达取这个名字,到底是诅咒还是期寄。
自己的爱情碎得一塌糊涂,却给孩子取名林达。希望他对爱的向往忠贞,甚至不惜一切,包括生命。
但眼睁睁看过这一切后,还有谁能对爱情抱有期待呢?
梁德旖伸手,用手背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林达却笑了,“我不难过,真的。早在我妈打算烧死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对很多事没有期待了。”
“没有期待才有意外之喜。比如Darling的画,已经荣登拍卖行当代艺术的热门画作区了。不如你让我期待看看,能不能做你的经纪人?”梁德旖半开玩笑,绕过了沉重的话题。
听到这话,林达有种熨贴感。
她很聪明,没有提到家世,没有过多的安慰,而是把话语聚焦在他本人身上。
她的话多厉害啊,绕过了所有雷区,还直指他把痛苦淬炼,变成了艺术。
林达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有种剔透的美。她的顺遂与纯粹让人艳羡,更忍不住想要人靠近。